这个会议开完，已经接近晚餐时间，一部分员工都下班了。

最后寒暄道别时，由于这次行程安排紧凑，我婉拒了一个高尔夫球和一顿午餐的邀约。

剩下我和杰瑞、哈利在会议室里。我们三个互相看看，默契地彼此击了个掌。我知道哈利为了上市，这两个月快忙疯了，而接下来，他只会更忙。

我注意到哈利也没有戴尾戒，但依然一身熨帖的萨维尔街出品。他身高与杰瑞近似，棕发蓝眼，相貌不算特别突出，只是这类男孩子从小就懂得绅士衣着、做派，一眼气质，多少有些卓尔不群。

“对了，钱宁，你知道亨利最近在做什么吗？”哈利松了松领带问我。

我拿着咖啡的手一颤，咖啡在杯中悠悠晃动。

我抬起眼时，杰瑞拿着手机，正微皱眉头看我，他撞上我的目光，不以为意地移走视线，看回了手机屏幕。

“我来旧金山之前，本想找他和狄兰喝一杯。这几个月我们都太忙了，没怎么联系。”哈利把腿架到了会议桌上，继续闲谈，“狄兰那天在本廷克庄园，亨利的电话根本打不通，不管是公寓的，还是手机。”

“他在给我爸爸工作。”我半开玩笑地说，“可能没看到。”

哈利扁扁嘴，“我同情他，竟然比我还忙。我还以为他跟他那个神秘的女朋友去哪个海岛度假了……”他说到这里，来了兴致，八卦令人心情放松，“你见过那女孩吗，钱宁？方便随便透露一点？”

一直拿着手机在发短信的杰瑞，这时头也不抬地中断了哈利的好奇心，“你怎么有时间在这八卦，格雷？快滚去审资料。”

“老板，我就不提这是在圣诞新年假期中，今天我也下班了，好吗？”哈利装模作样地苦着脸抱怨，亦是嘲讽，“你上个礼拜五晚上还不是在公司顶层的泳池开派对？你现在又在和哪位辣妹短信调情？”哈利说着偷偷瞟了瞟我。

我喝着咖啡，正在想，不知道亨利有没有睡。听到哈利这一句，我放下咖啡杯，唇边泛起笑意。

我这几个月见过两次安妮，她无意中提到过，她弟弟在旧金山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我想安妮也是希望，不管杰瑞生日那天晚上，还有第二天早晨，在艾林城堡发生过什么样的不愉快，都已经过去了。

“我在工作，哈利。”杰瑞放下手机，看向了哈利。

不知哈利从杰瑞的眼神中得到了什么指示，哈利连忙放下架在桌上的双腿，匆匆与我道别，“我想起来，我的确还有一份紧急文件需要处理，钱宁，我们回头再聊。”

“没问题……”我话说到一半，哈利就朝我一笑，离开了会议室。

我好笑地扭了扭头，会议室的玻璃门已经晃悠着关上。

我转回头时，看了看手表，“我差不多准备去机场。”说罢，我抬眼。

杰瑞微笑看着我，不太正经地说，“我正准备问你有没有时间。”

“还有什么事吗？”

“带你参观我们的公司。以及，的确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于是站了起来，“我可以一个小时后离开。请吧。”

杰瑞立刻也站了起来，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一个小时？行吧。”

我们从下到上看了一圈，我能感到整个公司从室内布局到办公氛围，明显的区别于其他行业，也明显区别于伦敦和纽约。

但我也很清楚，透明与民-主绝非事情全部的真相，一如JA这一身“不修边幅”的打扮，亦不过是表象。

杰瑞固然是一个具备学术聪明的人，与那些著名的已经在硅谷成功了的“计算机男”一样，他们年轻、有才华、不墨守成规，但他们还有另一层身份精明的商人。

我们从顶层泳池往下走，我严肃地问杰瑞，“你上个礼拜五晚上真的在这里开派对了？”

“是的。”杰瑞的面上浮现出散漫又狂傲的笑意，“搜索引擎部门的开发有新突破，我的男孩们值得享受一个夜晚。”

我暂时没有作声。

这个自大的声音又道：“我和你提过，我复活节来到这里，参加了一个疯狂的派对。在那个派对上，硅谷最著名的风险投资人和技术大佬都信誓旦旦告诉我，英国男孩，你来晚了，硅谷已死。他们认为，80年代才是硅谷的黄金时期，如今的硅谷死气沉沉。但你知道的，钱宁，我是个乐天派，我执意要把我的公司搬过来。我的想法是，硅谷真正的繁荣还远远没有到来。”

我们看向对方，各怀心思，相视一笑。

整幢楼灯火通明，公司仍有少数员工在加班。

杰瑞略带讥讽地说：“噢还有，我一开始也认为，我们和金融城、华尔街完全不一样，但实际上，在有一些事情上，没有那么不一样。”

“精英统治理想？”我轻笑着问，我们已经走到杰瑞的办公室门口。

“我不能雇佣一群平庸的人，指望他们改变世界？我能吗？”杰瑞朝我眨了个眼，推开了他办公室的玻璃门，邀请我进去。

我没有笑，走进CEO的办公室，只是说：“即使真的改变了世界，也不可能只有好的那一面。”

“这显而易见。但我们追求的是好的那一面，不然我们还在渔猎采集。至于那些声称那种社会更好的人，欢迎他们‘真的’去过那种人生。”杰瑞关上门，又隔着玻璃，跟他的助理做了个手势，他想到什么，坏笑着问我，“……你和狄兰因此吵起来过吗？”

“他的观点与你不完全一致。”我看了看杰瑞，坐到了沙发上。

“本质不会有区别。你也只是假装不认同我。”杰瑞盯着我的眼睛，笃定地说。

我们一道错开。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们几乎同时开口。

杰瑞坐到了我对面，请我先问。

“你先。”我把球扔了回去。

杰瑞不再客气，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亨利的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我垂下眼，轻微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我说，“我问过切尔诺夫，他是我的……”

“我知道他是谁。”杰瑞忽然接过我的话。

钱宁；JA；狄兰

POV：钱宁

我慢慢抬起眼睑, 向他看了过去，对面那双灰眼睛闪了闪，率先挪走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