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以后交女朋友，要找跟你一样靓的，或者，比你更漂亮的……”我刚才问她交过几个男朋友，她没有理我。

“别讲了，亨利，别讲了……”Channing突然冰冷的打断我，“我们出不去了……”

她呜咽起来，她一哭，我就忍不住哭。

她渐渐不哭了，我也不哭了。

我们重新谈起“出去以后……”。

“亨利，你长大以后真的想当建筑师？”Channing的声音哑哑的，依然温柔。

我点动下巴，“你知道水晶宫吗？”

“嗯？好像是伦敦的一个地方？”

“8551年，伦敦世界博览会，一个叫帕克斯顿的英国建筑师，在海德公园展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非常神奇的建筑，它是由钢铁和玻璃建构的圆拱形大厦，那就是Crystal Palace。你能想象吗？137年前！它当然震惊了世界，被认为是建筑奇观。博览会结束后，水晶宫完整拆掉，迁往伦敦南部。后来，那个地方就叫Crystal Palace，还有一支足球俱乐部也叫这个名字。可惜水晶宫1935年毁于大火。现在，世界上所有玻璃幕墙的摩天大厦，都要追溯到这座一个多世纪前的水晶宫。我想设计这样的建筑……change the world forever.”

“听起来好棒。永远改变世界……亨利，你真的有梦想！而且，你记的好清楚……”Channing惊喜地看我，眼睛里有光。

我脸红了，呆呆看着她眼里那道光。我想守护那道光。我希望，那道光，永恒不灭。

“是我公学interview的内容啦。”我抿了抿嘴，“well，一部分。你呢，你想开什么公司？”

“还没想好。但我想经商。”

“……你是打算去美国念书，像三姐那样？”

“嗯，有可能。”

“但你去美国，我去英国的话，离得好远……也没什么，我会去找你，或者，你来找我。”

Channing忽地笑了，“小鬼头，我才不去找你……”

“我那时候肯定长高好多，一定可以保护你……”我不再是心虚的承诺。

破门在这个时候被踢开，我们的畅想未来被中断。

这一回，有三个绑匪同时进来。除了第一天拍照片和打电话，从来没有过。

我和Channing对视一眼，真实的恐惧又回来了。

更大的可能是：我们刚才谈论的一切都将不会发生，我和Channing会死在这个散发着各种恶臭的逼仄船舱里。

明天，或者几天后，这会是一条惊爆全港的社会新闻。人们带着同情和猎奇谈论两个惨遭撕票的豪门子女。但我们也很快就会被遗忘，成为过时新闻。偶尔再被提起，人们唏嘘八卦几句，继续谈论别的话题。

其中一个绑匪，一把揪起Channing乱糟糟的头发，把她生生拽了起来。

Channing还是一声不吭，也没有哭，但她干裂的嘴唇又被咬破。

绑匪的另一只手就要去撕扯她的裙子……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蛮力，大叫着朝那个绑匪撞了过去。

绑匪猝不及防，但他没有被我撞倒。他松掉Channing，全力踢了我好几脚。

“不要打了……”Channing爬到我身边来，带着哭腔。

门外传来呵斥声，船舱里巨大的动静戛然而止。

接着，我们被重新绑在铁床两端，封住嘴巴。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过。

漫长的黑暗中，没有水，也没有光。

只有隔一会儿就响起的敲击地板的声音。我和Channing无比默契，一直这样给对方希望。

但生的希望，即将彻底破灭。

船舱里很久没有响起过敲击地板的声音。

也许Channing已经死了。也许，我已经死了。

可是，为什么只要一睁眼，我仍旧在地狱里？

第七天，钟警官来了。

我和Channing被解救出来的那一晚，我们睡在同一个病房里。

无论我妈妈和耀姨，任何人，用什么法子，我们都不愿意分开。只剩镇定剂这个办法。但医生的职业建议是慢慢来，否则，会给我们留下更深的心理创伤。

病房里，耀姨守着Channing，我妈妈守着我。

我一直看着Channing，她有时也会看我。我陡然拔掉输液，去到Channing床上，在她身边躺下。

两个妈妈惊慌失措，又不敢讲话，前后脚去找各自信任的医生。但当她们带着医生回来，我和Channing手拉手睡着了。

那一觉醒来，我和Channing终于肯相信，噩梦真的结束。

然而，噩梦真的结束了吗？

我再也没有和钱宁睡在同一张床上过。

我们最终被强行分开。

1995年元旦，我们在伦敦重逢的夜晚，我躺在本廷克庄园里她卧室的床上，问她，“我能不能在这睡？”我那时不是在开玩笑。

1995年初夏，她订婚晚宴的夜晚，我和她在这个套房另一间卧室的床上一起躺了不到十分钟。但那时，她身侧还有另外一个人，与她十指紧握的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