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起眼睛摇着头,听见他舒了一口气在我身边坐下。

我脑中来回回荡着的都是坂田银时这个名字。复苏的似乎不只是记忆,更有当时那种心脏抽痛的感觉。突然想见他,疯了似的突然想见他。我一瞬间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连心跳里都在聒噪着他的名字他的模样他的声音的时候。

“您认识他?”

我点点头睁开了眼睛,他大概不能想象到那个时候的我们都经历了什么,我只能带着隐瞒说出我们被所有人都知道的关系:“……他是……我的学生,第一届从我手里放出去的学生。”

“那……名字……”

“……只是觉得好听。”最虚伪的借口。我病弱苍老沙哑的声音说出的话,虚得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

他安静下来不再询问,我摸不透他是勉强接受了这样的借口,还是只是觉得因为尊重和一些无法询问的事并不能再追问下去。

“银时啊……”我叫着儿子的名字,却无法再像过去的三十几年一样平静,“我想见见他。那个忘恩负义的小鬼,毕业了就再也没回来看过你爸我了。”

“我会去帮您联系的。”

儿子对我的建议和嘱托一向都是言听计从,我也对他十分放心,于是争取用最平静的神色冲他点了头。

在等待事情有回响这段时间我不止一次觉得我似乎是返老还童了一样,心脏咕咚咕咚地悸动个不停,除了治疗时必要的思考之外,我脑里想的心里念的,全都是坂田银时。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先抑制不住跨过了师生关系告白的人是我,在等他给我回复的时候,也是现在这样的感觉。

最终确定下来可以见面的时候,我的兴奋度丝毫不亚于他终于回复给我那句“好”的时候。

时间定在夏至那一天的傍晚。也许是真的不再年轻,燥热的气温并没有让心情浮躁起来,见面的前几天我还以为我会像个少年一般失眠,万没想到,每晚的睡眠都比之前更加安稳,我甚至没有再梦到过那天的场景。

虽然力量已经没有多少了,可见面的那一天我还是坚持自己摇着轮椅去了医院花园的树下。

多相似啊,开阔的平地尽头是血红的夕阳,明明已经是夏天的尽头了,我却偏偏闻到了嫩树芽和樱花的味道。

老远的地方我就看见了那一头乱糟糟卷起来银发,和他的性格一样难以捉摸的弧度,却出人意料的柔软蓬松。

“……银时。”我一如很多年前一样,从后边靠近他时先伸出了手,五指触到了被空气烘热的他的头发,轻轻一揉。

老了之后似乎很多事情都会松弛下来,皮肤啊,性格啊,精神头啊,我现在就觉得,我的泪腺肌肉大概也松掉了,仅仅是触到了头发,我的眼前就已经被眼泪浸得一片模糊。

“哟,老……”他突兀地停下了说出一半的词汇,许久才抬手碰上我的手腕,我以为他要打开我的手,毕竟以前他不喜欢我摸他的头发,总是一边打开我的手一边和我说别把他当小孩子。

可这次不同,我的手腕被他发凉的手指握住,紧紧攥在手心:“……十四,好久不见。”

我听得出他的声音也在打颤,也因为年老变得沙哑不堪。我突然不知道怎么问候他,见到他的一瞬间,我所有准备好的台词都失去了作用,我如同一个默片中的演员,怎么样开合着双唇都无法发出声音。

“果然啊……是她。”他把我的手举在眼前摸着我的戒指,然后举起自己的左手把无名指放在我指边,像个孩子一样笑了,“你看,我也有。”

我端详着他的脸,看着他眼角和额头层叠起的些许皱纹和并没有什么变化的异常白皙的肤色,我控制不住我的手要去抚摸那些银发,我听见了我的声音响起:“这个……我也有。”

以前我总是嫌弃他的一头银发太过惹眼,直到现在,我有了一头和他一模一样的银发。要说的话,实在是很犯规。也确实曾经因为一时冲动说过想要白头到老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就一起笑起来,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是无法再变白的银发了,我不管怎么样,也都是追不上他的。

我们都度过了匆忙求学的少年,为了生计理想拼搏的青年,为了家庭孩子努力的中年,现在病弱的垂暮之年,这个世界留给我们的,只有时间,于是足够我们互相讲述在彼此放手之后没有对方的生活。

“土方……我很爱你,我也很爱我的妻子和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两个已经十指紧扣着,他看着夕阳的神情很平静,我想我也是,“还能再见到你这件事……大概是比我当初遇见你更让我感动的事。”

“对于当时的相爱和分手,我都没有任何的后悔。我甚至庆幸自己曾经和那样的你在一起过,让我知道单纯为了爱去爱的感觉。”

“对了,你说……我们这是不是也算是白头到老?老师,你跑得可真慢,这么多年,才追上我。”

我听见他的笑声,然后我自己也笑出声来,然后我们都没再说话。

他向我倾斜过身子,我也顺着他凑过去。

两颗满是白发的头顶在一起,安静地看完了属于盛夏的最后一场落日。

他笑得心满意足,我也一样。

太阳是不是会再从我们背后爬上天空,都已经与我们无关了。

我用自己苍老的手拨开他的额发,用光了我这辈子的亲吻额度。

Good night , my almost lover .

不好说是抱着什么心态写的这篇,我可能脑子有问题。

但我敢于面对这件事!(还是闭上了眼睛)

写的时候感觉是土银,现在一看感觉只是个无差纯爱,那我决定它就是无差了!

【土银】 Bitter

烟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的呢?

坂田银时总想不明白这事儿。

他虚睁着眼睛,看窗边那个黑发的男人在熹微晨光里吞云吐雾,向上是袅娜的烟气,和窗外的鱼肚白混杂在一起,向下是男人顺滑的腰线,倾斜着最终收敛进下衣之中。

他还很困。昨晚到底是怎么折腾到了现在他并不想去想,却又被土方背上的红痕勾得忍不住去想。

实际上,鼻腔里充斥着的烟味也让他忍不住去想。

那张被烟渍得甚至会泛出隐隐苦味的口,在他颈上啃咬,在他耳廓边撩,在他口中搅――软滑的两块热肉撞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能尝到那种浅淡的苦味。

“……喂,给我一口。”

他终于挨不住,突然就仿佛一个青春期的男孩一样,对于尼古丁的好奇变得浓重而迫切起来,红石榴粒一样的眼珠从眼睑间露出大半,手掌在床沿轻拍两下唤着土方的注意力。

“……这个?”

扭过头来的土方眉头皱着,抬了抬夹着烟的手似乎在跟银时再确认。

说了一句话就意识到嗓子嘶哑到不像话的银时拒绝再开口,只是把手冲着土方直直伸过去。土方打嗓子眼里低低笑了一声,仔细把烟头上新结出的烟灰敲掉才递到银时手上去,另手拿着烟灰缸在床边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