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 常生晚归, 甚至比平时的点还要迟。

刚刚孤零零一人吃下晚膳的宁乐此时怨气哼声,闻常生进门动静, 她直接将手中的白玉茶盏用力摔落在木桌上,隔着雕花桌布,依旧磕碰出闷闷的一声。

“还知道回来?”

常生一现身,寝屋的婢子们便都习以为常地默默退下,转身时又谨慎将房门闭好。

待屋子只他们两个,常生迈步走近过来,在宁乐身旁落座。

他微微勾了下唇,目光盯在她脸上,“谁敢惹我们殿下犯恼,是不要命了不成?”

宁乐见他还敢笑,心头气恼更甚,于是故作愠恼模样地开口,“除了你,谁还有冒犯本公主的胆子?常生,你不要恃宠而骄。”

常生乍一听到这么个词,眉梢微挑。

恃宠而骄?这词听着实在别扭,该用的人也不是他。

“别乱讲话。”

他伸手,往前碰了碰宁乐白皙又纤细的手腕,紧接趁人不备猛地一收,轻轻松松将人拉拽到自己怀里,继而语气温和,“坐我腿上再说,不然,我不能保证我有足够的耐心,听殿下把话说完。”

他说出口的这几句话,再配着他最后的敬称,简直讽刺意味十足,逗弄意味更甚,宁乐听着自然蹙起了眉头,她伸手推拒在他肩头,闹着就要起身,却不料常生故意往她身上摸,还都是脆弱处,叫她一下软了身,脸颊红红地直往他怀里缩。

“殿下金枝玉叶,含着金汤匙出生,又养尊处优地长大,与贫苦人家比,殿下娇贵得多,娇气也多,以前,这种衣食住行样样需人伺候的富贵做派,是我最看不上眼的,可现在我才知,女儿家富养,自有需富养的道理。”

他语调平平的与她言道着些无关风月的话,可此刻宁乐正在他手里死去活来着,怕是已然无暇认真听他所言,故而只能懵懂地虚浮喃声,“什么,什么道理?”

常生眸底暗暗发晦,他阖了阖眼,随后才哑声道出一直以来环心的困惑,“怎么能这样丰,宁儿?我为此疯执。”

宁乐震惊他竟能这般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登徒子的话来,当即又羞又气,耳尖也烫着,她压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孟浪,“常生,我是公主,你需得敬着我,不可这般,这般……”

常生知罪,却已经停不下,他就像大漠迷途中濒死的旅人,在生命最后的关头得遇绿洲,荒漠之泉是上天的恩赐与馈赠,此刻的他简直恨不得直接溺死在池水里,更想饮透一潭泓汪中的最后一滴甘泉,所以半月前在宫里那次,两人于北宸殿后面的那片梧桐林小道偏隅,他就是这样忍不住地恣肆冒犯,罪无可恕。

“前日巡卫营校考,我位排前首,今日已正式得副尉提拔为副巡侧卫。”

仔细帮公主殿下整理好衣裙上浮着的褶皱,他又抬指,动作轻柔地为她拂掉眼尾险些坠掉的晶莹珍珠。

宁乐吸了下鼻,当下还没从方才那股劲里回神,闻言后直反应了好半响,才后知后觉惊讶道:“你真的去了校考?之前不是不愿。”

“嗯,改主意了。”

将宁乐的衣裙拂整服帖后,常生又去摆正她发上一支歪斜松落的金簪,待一切完毕,他才抬眼,凝着宁乐的一双美眸,启齿认真言道,“位卑如尘,要不到你,成为巡卫营的副巡侧卫,方才有与之竞逐的资格。”

宁乐听出他这话所带的正肃意味,却有点不解其意,“什么资格?”

他点点头,语气轻松,可面色却显然不是,“这段时间,你一直避在公主府,自是听不到外面的消息。如今,北原小可汗已经向你父皇正式作请,想通过比武招亲之名,将你这位大梁最受宠的尊贵公主明正言顺地赢到。当然,为了不只涨北原威风,灭大梁本朝士气,你父皇同时下达口谕,三军众将,凡位在副巡侧卫及以上者皆可参与此次比武挑战,而这场擂台比武结束,也将作定公主最后之归属。”

闻言,宁乐满眼的不可置信,她慌忙确认:“比武招亲?这样大的事,父皇与母妃竟都不同我商量一语,这还是不是我自己的婚事,他们到底想让谁嫁!”

常生如实道:“你父皇我不知,不过柔妃娘娘这段日子几次派心腹过来,后面那几次,她应是打算向你告知实情,好叫你提前知晓此事有所心理准备,不至于临时去闹,叫大家都下不来台。不过局面既已无法更改,早知几日与晚知几日不过时间的区别,我不想你提前扰心烦恼,所以才叫你避之不见,所有事,我都会在前处理好,你放心。”

宁乐怔忡地愣住,手腕被他握在手里摩挲着,可她却依旧觉得手心在发凉。

才闭门几天就出了这样大的事,这叫她如何放心的下,宁乐忡忡的言道:“常生,这不是小事了。北原人重武,那新上位的小可汗大概同样如此,对比武招亲一事,他一定势在必得,不然他也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最好六国皆知,然后再以大梁和父皇的颜面来逼我不得不妥协,他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又握着九成的把握来行事。”

不仅手凉,此刻宁乐只觉得浑身都凉,父皇应允了北原小可汗所提比武招亲的请求,那便意味着她的婚事就此成了国事,完全脱离了她自己的掌控范围,她的命运也从今开始由外人所定,而那人甚至不是她的父皇。

常生收力将她慢慢搂紧,温暖的臂弯也一瞬驱散了宁乐身觉的所有冰寒,而后伏首吻了吻她的额间,柔声着安抚,“擅武又如何。我习得的莫氏剑法乃天下第一剑,宁儿还未见过我舞剑吧,到时,就用北原小可汗练靶,来搏我宁儿一笑,如何?”

宁乐看着他,眸间有所浮映,里面更似含着无数半闪的星子,“所以你前几日早出晚归,每天那么疲倦,就是为了通过校考好得到副巡侧卫的位子,然后再……”

她看着他的眼睛,顿了顿。

常生抬手摸了下她的脸颊,而后又带宠地轻轻捏了捏,缓声道:“我的小公主不必懂这些污糟,像这般打打杀杀,舞刀弄枪之类的事,该是侍卫之责,也是……”

说到这,他声音刻意地低了低,而后凑近于宁乐耳边,声音拂燎着好似要咬她的耳朵。

他低眉,慢慢将话补充完毕,“也是,未来驸马之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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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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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乐x常生

擂台摆在玄武殿正中, 梁帝特此下令,除去官宦贵族可入席观战,平民百姓亦可观围, 皇帝亲临, 声势浩大,气氛一开始是即为高涨的, 可随着小可汗第三轮的加入, 将梁人打得瞬间毫无还手之力,主场气势全无,梁帝坐于台上,面色不禁稍凝。

他自知北原小可汗宇文谨对比武招亲拔得头筹一事势在必得, 可得胜的方式又分很多种,险胜与大胜间,本质区别很大,宇文谨身为区区大梁附属地的小首领, 岂能如此独扬己威, 而踩大梁士气?很明显, 小可汗的不会做人, 叫梁帝实觉面上无光。

宁乐也进宣武门观战, 她一现身, 场下顿然响起一阵略显躁动的起哄欢呼声, 公主婚嫁是喜事,梁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宇文谨闻听动静抬眼, 正好瞧着大梁公主面色稍不耐地从自己身上移开, 美眸一瞪,很是生动。

他一愣, 手下有失,由此也给了对手可乘之机,原本怀必胜把握的局,未料肩头会遭实实的一重击,宇文谨吃痛回神,眸光现狠厉。

见此情状,围观众人扬声喧呼,就连梁帝登时也想拍手叫好,但总归碍于尊面,不得不忍下激动。

宁乐自也听到了这些动响,却丝毫无兴趣地移开眼,今日她肯过来,全是常生有所交代。

思及此,她挨着母妃落座后目光便向护卫一列垂下去寻,可她前前后后都盯了个遍,甚至连五哥萧承凛都看到了,却依旧没有找到常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