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中, 宁乐公主衣着一身华丽百花曳地桃夭长裙,任三两丫头跪坐在后低眉伺候梳妆,铜镜内, 一张极为俏妍的面庞明媚朝艳, 颦笑间尽展花鬓娇颜。
点完绛唇,面上的妆方才算罢。位置最前的丫头复打开饰匣, 从里认真挑出了一支缠丝镶珠金簪来, 宁乐着眼瞧了瞧,犯懒地遮唇打了个哈欠,而后摇摇头,伸指示意了下其右手边的蝶花吊穗珍珠圆簪, 道,“就它吧,搭着衣裳的色。”
婢子闻言恭敬应声,宁乐公主则耷拉着眼皮, 模样有点无精打采。
从卯时起了个大早开始, 她因没睡好觉心里便一直带着点烦躁劲, 加上复杂的点妆步骤, 和紧束厚沉的华丽宫装着身压得不通畅感, 叫她这会儿实在没什么耐心。
于是干脆阖眼, 闭目养神, 叫丫头们做最后的妆鬓收尾。
不知何时,屏风外忽的现出一身着浅灰衣衫的年轻侍卫的挺拔身影, 其人步伐飒沓从外而来, 无声无息, 更叫人无察。
当下公主闺房,若照大梁常例, 其内岂会容一位卑的侍卫招呼不打地随意进入,冒生僭越,冲撞公主,可偏偏,来人虽是顶着寻常侍卫的身份,却与公主亲近异常,尤其……夜深人静,擅闯闺帏,公主都从不施以怪罪。
长此以往,宫人们皆对此心照不宣,更不敢多嘴妄议公主行事,将秘密藏隐于公主府内,慎行谨言。
当下,常生面容清肃地绕过屏风,待走近时,瞬间引得一众宫人纷纷低眉侧目。整个屋中,就只有宁乐一人全程阖着眼休神,半点异样也未觉。
仆婢们看常生手下示意,于是习以为常地默声退下,面上更不敢露出一丝质疑神色。
待众人阖门屏退,常生代替她们的位置,慢挪过去,跪坐于宁乐身后,抬手稳了稳她鬓发上未戴正的一支鲜妍花钗。
“嘶痛,谁手这么重,还要不要脑袋!”宁乐嘶了声,当即眉头拧起,语气怪罪。
常生闻言不敢再动,他从没有为姑娘戴过钗饰,不想刚一动手就会弄疼她,“抱歉,宁儿。”
宁乐一听这熟悉声音,猛地回过头来,见身后人早已换了模样,她一瞬怔忡,而后语气立刻欢悦起来,“常生,你今日怎回来的这么早?”
转过身,她抱住常生劲瘦有力的腰肢,撒娇一般地直直蹭到他怀里去,更完全不顾什么矜持,一如平常,对方也是立刻收臂将她拥护住。
“嗯,五殿下说今日宫中有家宴,他要早些回宫作准备,故特例许给我们半日的闲暇,不过训练进度不容变,之后应是会寻时间补上。”
常生如今在五皇子萧承凛手下做事,因他出身不算正统兵籍,故而即便深受五皇子的赏识,如今也只是皇城巡卫营内一个不甚起眼的小军官,常生本人并不恋栈权利,起初入大梁官场不过也是为了明正言顺跟在宁乐身边,可是小公主却一反平常的玩乐态度,对他升迁一事表现地格外上心重视。
闻他说明缘由,宁乐果然不满,“五哥也真是的,父皇明明安排的是晚宴,他用得着这么早就回去准备嘛。”
半月前,太子哥哥于东宫旗鼓喧天迎娶太子妃,繁冗礼制办齐后,皇族宗亲内部的家宴总是要有的,今日北宸殿设席摆宴,宁乐虽然也是早起梳妆打扮,换衣换服,可她是女子本就出行麻烦些,却不知五哥那边有什么要紧,非需空出一个下午来准备,想想也猜出一二,她那不着调的五哥,定又是寻机想去犯懒了。
宁乐煞有其事地凝蹙起眉头,从常生怀里直起身来,而后语气颇为不满地继续言道,“五哥没个靠谱。对了,你们巡卫营是不是月底有次考核,绩效排前者可升为副巡侧卫,掌一小队负责宣武门的护卫,这个,你参加了吗?”
常生闻言略感意外,伸手轻触了触她的脸,“这种小事,也值得叨扰到公主?”
他语气恭敬得很,可手下动作却无比地轻浮,谁人敢在与公主闲谈言说时,去动手动脚地挑逗她的下巴。
宁乐被他指间的力牵带着,只好被迫微微倾身。她仰起头,眼睫轻颤,对当下姿态感到十分羞耻赧然,于是不自在地避过眼去,嗡嗡,“哪里是小事啊,我要你以后官运亨通,不然……不然。”她避过眼,同时也顿住口。
怀里香软实在诱人,常生思沉着还是没有忍住,于是直接俯身去亲吮她的唇,同时,声音也因混乱而囫囵不清,“当你的护卫,守你一生为安,对我便足矣,至于官运如何,我不在意。”
宁乐被亲得骨头都发酥,当下无措又无力地伸手,微微推拒在他厚硕有劲的肩头。
她平日虽的确任性骄纵些,可也是自小听从母妃与嬷嬷的谆谆教诲,知晓有些事成亲前是绝不能做的,亲吻算是一禁,可常生早对她破了这个禁制,于是吻便成了宁乐的底线。
只亲亲可以,别的暂时都还不行,尤其不能边亲的时候,边去试探解她裙带,于掌心把玩软团。
宁乐红着脸喘了口气,强行令自己保持清明,在紧要关头到底还是攥紧他的手腕,冷静制止下来,“只,只将来驸马能这样对我,你还只是我的护卫,不可以。”
听到’驸马’二字,常生拧眉顿住,紧接唇离,牵引出些缕银丝,明明当下是如此靡状,可他启齿出声时已不复温柔,只余冷硬十足。
“公主殿下,朝夕相处几月,我想你应是猜出几分我的身份,你在我面前装傻,假装什么也不知,是为何呢?”
他笑笑,眼神鸷沉,里面是叫人看不透的意味深长,而后轻捧宁乐的脸颊,继续道,“我知你喜欢我,我也同样放不下你,如今,我已不再仇视皇族,可毕竟师父死于官场糟陷,我今生恐怕都对大梁官场不会有任何的好印象……而我之所以愿意退这一步,甘愿成你五哥属下,也只是为了今后可以守着你,至于其他,我不会做。”
争权?他不屑。只是如今心中有所贪图,他便不比不近身官场,可这不是他的本愿。
他是公主侍卫,又属巡卫营管辖,眼下算是位处权利最边缘之地,可即便只是这样,他亦觉然出几分被束住自由的桎梏,若将来当真手握重权,身处朝堂中心旋涡,他实难想象那样的枷锁着身,该多令人感觉窒息。
又看了眼宁乐,常生心头闷烦,片刻后思吟着松开了手。
宁乐却掉了眼泪,闻他方才那话也只觉得受伤,她用力从他怀里挣出来,眼神不可置信地冲他道:“只当我的护卫,其他你不会做?那若父皇赐婚,将我许配给旁人,你也愿于洞房花烛夜,做我与驸马的殿外守门人?”
掷地有声的质问,将常生原本就乱如杂麻的心绪搅得更加紊混,他沉下脸来,顺着宁乐的话去作想,双手当即便握紧了硬拳,手背上更是暴起青筋。
他沉吟垂眼,哑声开口,“我怕是会杀人。”
他是有些偏执念想在的,脑海里只要一浮想出那些不可控的画面,恶意便无限纵伸,心间更是涌出暴虐杀意。
可之后呢,他不知该如何做,且寻不到解决之法。若带尊贵的公主殿下去私奔,小公主愿不愿先不说,她如此娇气,又哪受得了路途颠簸的苦?所以唯一的出路,还是要他选择附依权势,起初他最不屑一顾的东西。
宁乐不理解他思吟的难事,此刻还在旁侧气哄哄地哼声煽火,她赌气说:“那我就选个你打不过的大力武士,到时,你就干看着我与别的男人入洞房吧。”
常生立即愠恼,遂报复式地低头狠狠咬了宁乐的肩头一口,依着力道,肯定没有咬破,但微痛是一定的。
果然,公主立刻泪光闪闪地怪责出声,“常生你,放,放肆!”
常生不禁一声喟叹,到底还是疼惜。
他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公主的发,之后垂眸抵在她额头,另一手虚掐着她的脖子,出声艰难:“宁儿,你总是会给我出难题。”
宁乐扬了扬下巴,恃宠而骄的意味很是明显,“那你也可以不选,谁逼你?”
“可以不选?”常生险些就要被她这有恃无恐的模样给气笑,他冷冷,“不选,然后当真要我看你招来驸马,你侬我侬?”
宁乐任性惯了,也受宠惯了,此刻听他语气不好,也直接大言不惭地应答道:“不只是看我招来的驸马,没准,你还能大饱眼福一回,亲眼看我们……唔唔。”
气话没能尽数发泄吐露,宁乐的呼吸便一瞬被生猛掠夺,对方粗鲁,强势,简直可恶至极,她强忍不许自己就此沉沦,她想要自己去呼吸,于是用力捶打在他肩头,却根本无效,一切仍旧为他所掌控。她又颤颤伸手想去阻止他撩裙的试探,依旧无能,甚至最后被把玩住,她同样无力呼声。
“……常生。”她坠落,几乎快发不出声音。
常生却抵抗住了她的撒娇,当下愠恼不减,甚至再开口时,连敬称一声殿下都免了,声音中只余一抹异样的哑,“宁乐,还敢不敢再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