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你履行然诺时。”男人道，“乐悦笙，我不许你娶唐继之，我不许你娶任何人。”

男人恢复了长天大阵前的冷酷倨傲。乐悦笙直到此时才不能不承认这个人确实不是沈献，即便他和沈献有着同一个肉身，他也不是。

男人站在那里，遍身杀气凌厉，如一柄出鞘的剑，“八山二岛格局大变就在眼前，师姐多保重。”

转身便走。

“你给我站着！”乐悦笙叫住，上前扳住肩膀，将男人拉得转回来，“你当真要走？”

男人不吭声。

乐悦笙便明白了，“如果我不知道你是沈献，如果我在船上便喜欢你，你会不会收手？”

男人用力扯开她的手，“可惜没有如果。”

乐悦笙拿他无法，只能叹一口气，“阿献，昆仑众鬼心思各异，你万万小心。”伸手同他整一整衣襟，“等下次我再见你，你要胖一些。”

男人视线低垂，别扭地偏着脸，一直等她松手才转身，一步一步往山下走，他这一次没有用任何身法，只是一步一步地走，步履沉重，仿如一个耄耋老人。

乐悦笙看在眼里，心下五味杂陈，三分酸楚，三分不舍，另四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白。她心中难过，忍不住大叫，“阿献”

男人止步回头，山风身后扑来，撕扯衣料逆风起舞。

乐悦笙大步上前，往他身前立定，定定看他。男人目光一直跟着她，等她走近倒避得远远的，投在远处遥不可及的金顶峰。乐悦笙生出一个念头，她从来想做便做，一抬手攥在他襟前，用力一拉。

男人身不由主向她倾身。乐悦笙张臂抱住，将他压在自己肩上。男人初时发怔，回过神便挣扎，乐悦笙半点不松，用力抱着他，嘴唇贴在他耳边，极轻地说一句话。

男人如被点穴，化石一样凝固。乐悦笙松开一些，双手扶在他颊边，微微踮起脚，温润的一双唇便印在男人眉心，指尖从男人脑门轻轻拂过，“阿献，时间不要太久下月初一，你来长清山吧。”

男人满面惶惑，惊慌地望住她。

“若你不来，我便去昆仑山寻你。”乐悦笙含笑道，“有我在，你这一任教……这一任鬼王总能长命百岁便是。”再磨蹭下去天要黑了。乐悦笙硬起心肠，推开他自己往回走，走到万花谷口终于忍不住回头

男人竟然还站在那里，山风裹着他单薄的身体，他仿佛千年化石，凝固不化，痴痴地望着她。

乐悦笙强忍酸楚，用力挥一挥手，转入谷口，这一下不论怎样回头，都不能看见。乐悦笙闷着头走，默默走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便提气一路疾纵。即便如此，到万仞山口天已擦黑。

谷口居然空无一人，乐悦笙虽有准备，仍然心下一沉。急急掠过甬路，仍然不见一个活物。她心下打鼓，拣近路直奔金顶峰。

沿路俱各无人，到峰底时已是夜半时分，四处都有打斗的痕迹，好在不见伤亡。远远便见金顶峰上火把，鬼火一样漫山漂浮。乐悦笙潜行上去，寻一处隐蔽地藏身。半日终于等到一个落单人的靠近黑衣黑靠，不是长清山弟子。

乐悦笙骤然出手，半点不客气扼住来人咽喉，压低声音斥道，“噤声不然给你捏碎。”

那人一声大叫立刻咽下，惊恐地睁着眼，“大侠饶命。”

乐悦笙四下里看一回，扼着他拖到山石后隐蔽地，只不松手，“你们是什么人？”

“昆仑……厉鬼主旗下……”

果真是众鬼叫门的格局。乐悦笙心下一沉，“来此做甚？”

“厉鬼主命我等……趁……趁夜袭击长清山，活……活捉乐悦笙。”

乐悦笙被他逗乐，“就你这怂样，还想活捉乐悦笙？”正色道，“既是夜袭，怎不上去？”

“这山邪门……”那人被她扼着咽喉，瑟瑟发抖，“咱们冲过两回，又是火又是水的，兄弟们受伤太多……鬼主命我等趁夜晚固守，先等一等。”

金顶峰是长清山最后一道防线，遇外间强攻，从主峰打开机括，可火攻，可水攻，还有一个巨石阵不论何等强敌来袭，不论山上有多少守军，轻而易举固守一日。

乐悦笙往上看一眼。但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宗门空虚，无可用之人。她一掌拍晕手中小鬼，仗着地势熟悉，走小路往上潜行，过半山腰一处火把大盛，漫山火光下一个黑衣男人歪在山石上，年纪极轻，容貌又极艳丽，斜挑一双眼，触目生波。

看他身旁人恭恭敬敬的模样，此人必定就是厉鬼。

乐悦笙心中一动，要认真比较，眼前这个厉鬼倒比她家那个艳鬼更合“艳”这个字。

厉鬼上过妆，眉目夺人，唇色娇艳，散漫坐在山石上，漫不经心地掷石子儿玩，“等他们黔驴技穷，四下合围，与我屠了长清山。”

众人齐齐应诺，“是。”

“今日如此顺利，还得谢谢乐悦笙，打发了五个峰，散了长老堂我不来占了这地方，都对不起她一番做作。”

乐悦笙默默翻一个白眼，懒怠再理这神经病，又接着往山上潜行。刚一转身，身后一个人道，“等屠了长清山，鬼王便是鬼主囊中之物。”

厉鬼冷笑，“那厮当日做鬼王便不能服众，经此一役，我要他连鬼都做不得！”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45 弃巢 ◇

◎神教只识鬼王，哪里来的教主？◎

眼前情状不明, 若一击不中，未知后果如何。乐悦笙按下将此人从万军斩首的冲动, 沿着漆黑的山脊往金顶峰去, 过一段无人的缓冲地带，便有长清山弟子守卫。乐悦笙刻意放重脚步，长清弟子厉声喝斥, “什么人？”

“我。”乐悦笙走近。

那弟子纳头便拜，“少掌教。”

“山上究竟怎么回事？”乐悦笙一边说话一边走。弟子亦步亦趋跟在后头，“鬼王在万仞谷现身, 徐长老命留守弟子四面追击不等天黑便被外头的鬼闯了空门。宗门人少，好在有地利之便, 借五峰迷阵困住众鬼一时，退守金顶峰, 等师兄弟们回援。”

乐悦笙骂一句，“徐锐这个蠢货。”

弟子听清, 一声不敢出。

二人不一刻到山顶，金顶大殿灯火辉煌，殿中一大群人游走, 人影幢幢，白昼一样热闹。乐悦笙脚蹬在门槛上, “点许多灯，是恐怕魔教夜晚来袭, 找不到人吗？”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 总算守门弟子机灵些, 跳起来灭了一大堆火把, 连着油灯一同熄灭。金殿只一地月色。乐悦笙吩咐弟子“在外守着”, 自己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