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1 / 1)

“婚约的信物。”乐悦笙摸一摸男人被酒精熏得发烫的脑门,“你真是醉傻了那是长清山通行玉令,你拿着,便是金顶峰也去得这扇门算什么?”

男人糊里糊涂道,“金顶峰……我去金顶峰做什么?”摇头,“不去……我跟着师姐。”说着涌身向前,八爪鱼一样将她缠住。

乐悦笙被他逗乐,“记得沈教主今日说过的话,以后不许去金顶峰。”

男人意识混沌,“嗯”一声应了,脸颊贴在她颈畔,喃喃念叨,“不去……我跟着师姐……跟着你。”

乐悦笙懒怠同醉鬼说话,只无声抱住他。等男人声气渐渐消失,握着肩膀扶他躺下。初初一动,男人瞬间惊醒,酒意化作冷汗消散,仓皇惊叫,“师姐!”

乐悦笙一滞,“我去驾车”

“别走。”男人叫着,越发攀附上去,死死贴住她,“你不能走。”

乐悦笙正欲说话,只觉颈畔湿润,打在那里的泪水热得发烫,又在黑暗中瞬间失去温度,冷得瘆人。忍不住叹气,“你哭什么呀?”

“……别走。”

乐悦笙摸一摸男人湿漉漉的脸颊,“天要亮了,咱们就这么堵在门上吗?成什么体统?”

男人不吭声。

乐悦笙忍不住吐槽,“给了你通行玉令,你不拿着它去里头,倒在我门外又打一场闹一出。明日传出去,沈教主真是一点名声也不要了。”

“随他们议论”男人略微清醒,“我有你……要名声做什么?”借着酒意胡闹,“反正你不能走。”

乐悦笙推他,推一下不动,索性加三分真力,扣在男人颈后,将他硬生生扯开。男人被迫仰首,乌泱泱一头黑发如瀑坠落,衬着无血色的一张脸,黑暗中精怪一样。

男人被她强行分开,大睁双目凝望她,瞳孔中尽是失去依附的惊慌失措。乐悦笙被这样的目光刺得心下生疼,忍不住低下头,用力压在他唇上,反复碾压,许久松开,“我去驾车,带你去个地方。”

男人被她亲得目眩神迷,又被酒意浸染,软倒下来任由摆布。乐悦笙轻易挣脱,转头看他瘫倒在地,神志昏茫的恍惚模样,恐他酒后受凉,解下自己的斗篷搭在他身上。

便钻出去。此时已是寅时,再一个钟天就要亮了。长街上空无一人,乐悦笙拾鞭御马,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得得作响,摇晃前行。

刚刚转过街口,肩上微微一沉,发烫的呼吸打在颈畔,激出一层寒栗。乐悦笙反手扣住他,“别掉下去。”男人就势挨着她坐下,头颅侧边沉倒,搭在她肩上,吐息间尽是浓重的酒意。

乐悦笙被他熏得皱眉,”你究竟吃了多少酒?”

“没多少。”男人轻声道,“不足过去十之一二。”

“又在胡说。”

“……是真的。”男人闭着眼睛,喃喃道,“我都还没睡着呢。没有师姐的时候……不吃酒便只能一直醒,一直一直醒着……夜好长啊……”说着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以后不吃酒也使得。”

乐悦笙心下酸软,训斥的话便说不出,“万幸无人,不然沈教主醉成这样,叫人看见,脸面不必要了。”

男人不答。

乐悦笙感觉男人沉甸甸地坠着自己,无骨一样,恐他摔下马车,索性将他拉低,按在自己怀里,用斗篷兜头笼住,“你醉了,睡一会。”

“……我没醉。”男人喃喃反驳,“……我没醉。”念叨一时,声气渐渐消失。

马车直奔姑余城西。因为沈献睡着,马车一路缓行,半个时辰才到地方。乐悦笙停僵勒马,男人犹在深眠。乐悦笙便不叫他,走进去吩咐一回,两名侍人抬一副软轿出来,将他扶到软轿上。男人被人搬动便醒了,只觉四肢身体无一处受自己控制,撑开眼皮墨蓝的天空直扑下来,恍惚大叫,“什么人……滚”

侍人哪里理会,抬起软轿往里走。男人拼死坐直,挣扎尖叫,“滚”

软轿是内宅抬人用的,极狭窄,他一挣便摔在地上,碰一声大响。乐悦笙听见声音出来,便见男人跌坐在地,一手掐住一个侍人,侍人被他扼得直翻白眼,不住伸舌。

乐悦笙一顿足,“还不放手?”

沈献看见她,茫然撤手,“……师姐?”

侍人一得自由,捂住脖颈用力呛咳。乐悦笙叹气,“忙你们的去吧。”两个人一声不敢吭,转眼便跑没影了。

乐悦笙走近,“沈教主把我的人吓走了,自己走吧。”

沈献此时方知闯了祸,“哦”一声,讷讷低头,撑在地上慢吞吞爬起来,摇摇晃晃往里走。乐悦笙立在原地看着,眼见他螃蟹一样,横七竖八走一时,半日才走出五步远,越看越觉好笑,便越过男人走到厢房门口,倚在门上冲他招手,“你要是能自己走进来,我便依你一件事。”

沈献漂浮的识海里只抓住“依你”二字,振作起来,仍往里走。他喝了许多酒,昏睡半日酒意发散,正是最混沌时,半日才挪出丈余。乐悦笙摇头,走过去挽住他手臂,“还是我伺候沈教主吧。”

“不。”沈献一口回绝,乌琛琛一对眸子认认真真地盯住她,“我自己走,你依我。”

乐悦笙竟无语凝噎。男人推开她,扑过去撑住墙根,掐着青砖缝一步一移,挪到门口已是精疲力竭,一个踉跄仰面摔过门槛,砰一声大响。

乐悦笙心下一沉,三两步冲进去。男人四肢大开,躺在青砖地上仰面看她,忽一时笑起来,越笑越是欢畅,笑到后面咳呛起来,弓起身体嗽个不住。乐悦笙掩上门,屋里炉火温热,又笼了地龙,青砖底下有烟道通过,极其暖和。

乐悦笙坐下,将他拉入怀中。男人又咳了一会儿,安静下来,脸颊掩在她衣襟里,无声地笑。寻常一个寒夜,被这样甜蜜的笑意浸透了,连空气都透出喜色。

乐悦笙指尖捋过他微凉的长发,叹一口气,“好久没见你这么高兴。”

男人“嗯”一声,埋在她怀里点头,“高兴便是我现时死了,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又胡说。”乐悦笙指间一顿,“你吸了武然竹,可有什么不对?”

男人敷衍地应一句“我能有什么事”,又笑起来,直笑得脊背耸动,抖个不住。乐悦笙往他肩上拍一掌,“吃点酒就疯成这样,以后不许再吃酒。”

“疯?”男人翻转身体,斜挑一双眼波光璀璨,“疯就疯了,疯了也使得……”爬起来合身扑上,乐悦笙一个不防被他扑在地上。男人伏在她心口,低头凝视她,“阿乐,你陪我好不好?”

乐悦笙抬手,两边扶住男人瘦削的脸颊,“做什么?”

“陪我……”男人恍惚道,“就做一对疯夫疯妇也罢。”

乐悦笙叹一口气,“阿献,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对,还有酒”男人注意瞬间转移,推开她,爬起来搜寻,“酒……酒在哪里?”一边说一军往里走,走一时应是觉闷热,抬手扯去外裳,又除去鞋袜,伶伶仃仃笼着一袭薄薄的中单走来走去。

乐悦笙坐起来,看一眼散落一地的衣物,又看一眼赤着一双足游荡的男人。在一个恍惚的瞬间,眼前人幻作停剑峰大雪里奔跑的少年,旧日重现,二人融为一体,连番变换,少年丰润褪去,变得枯瘦而而苍白

只有笑意仍旧如往日灿烂。只是那个少年的恣意欢笑,变作了如今借酒抒怀。乐悦笙出神地看着他,走到榻边,向他招手,“阿献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