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悦笙把棉被拉高,连人带被抱紧,一直没有放开。汤药极其有效,男人热度很快下来,却只睡了一刻,又在她怀中摇头挣扎,不住喊疼。
乐悦笙握住手腕探脉,立知缘由没了护体真力的沈献无法压制断魂掌伤,又来了。
乐悦笙懊悔不迭,索性根本不放手,放任归元真气源源注入,仿佛取之不竭。男人在归元真力磅礴的定力中昏睡过去。
沈献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乐悦笙怀里。乐悦笙已经睡沉了,交握的指间归元真力却一直不停,往自己奔涌而来。他默默挣开,这么一动便惊动乐悦笙
“沈献?”
话音未落,微凉的一只手贴在他前额,男人依恋地闭一闭眼,低声道,“乐悦笙,我很好。”
“你好个大头鬼。”乐悦笙一颗心落肚,精疲力竭地靠回枕上,“你差点吓死我。”
男人听着她的心跳只觉安心,“真力又不是大风吹来,你怎么能这么乱用?”
乐悦笙不吭声。
“乐悦笙?”
“都怪我。”乐悦笙指尖抚过男人汗湿的黑发,“当日不该乱用断魂掌打你,真力不算什么,都给你也不打紧。”她越说越觉后怕,“万幸没打中心脉。”
男人贴着她,渐觉脊背生寒,便知自己又要烧起来,这一回又不知多久才能清醒,他不能放任乐悦笙滥用真力,用力抬起一条绵软的手臂,搭在她肩上,“不是。”
乐悦笙握住他的手,“别乱动。”
男人强撑着解释,“那天在奉礼……我是故意的。”他用力喘气,“我想要跟着你,你肯定不答应。只有让……让你先理亏,你才会带着我。所以我设法激怒你,拼着挨你一掌,你便再不能放下我……乐悦笙,我是自作自受,心甘情愿,你不用内疚。”
“别说了。”
男人拼住最后一线清明,攥住她,尖利地叫,“是我自作自受,心甘情愿,你听见没有?”
“睡吧。”
男人在被浓墨一样的黑暗淹没的瞬间,听见乐悦笙的声音贴在耳边,“我很乐意被你设计,我也是心甘情愿的。”男人脑中绷着的一根弦瞬间断裂,什么也不知道了。
沈献不肯让她虚耗真力,便真的想早些康复,然而受损的根骨却不肯答应,他这一烧便三日,时昏时醒,昏着多,醒着少。一日倒有多半日神志不清,每每白日里好一点,夜晚时又烧起来,缩在乐悦笙怀里抖得如一只受伤的寒蝉。
第三日夜间热度退去,男人终于睡过一个安稳觉。醒来已是次日过午,睁开眼便见乐悦笙坐在榻边,望着自己出神。他扯出一点笑意,“师姐。”
乐悦笙刚探过他丹田,真力已经在慢慢恢复不知道他修炼的什么,确实邪门。
男人连日吃药,本就瘦得可怜的脸只剩下巴掌大小,本是斜挑的一双凤眼,衬在瘦削的脸上,竟显得格外的大。乐悦笙只觉刺心,挽起他的手,“你饿不饿?”
男人点头。
乐悦笙拉他起来,往身后塞几个软枕,又把火塘边煨着的肉粥拿过来。男人陷在枕中,黑漆漆一双眼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片刻。乐悦笙用木匙舀粥喂他。
刚刚吃过两三口,男人出一身薄薄的虚汗,仰在枕上咻咻地喘。乐悦笙抽一条丝绢给他擦汗,“还想吃什么?”
男人干枯淡白的唇勾出一点微笑的弧度,“师姐,你是不是吓到了?”
“什么能吓到我?”
“我。”男人低声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不等回答摇头,“我今晚就会恢复。”
乐悦笙低头沉默,“每次都这样吗?”
男人摇头,“这一次是我忘了”他微弱地笑,“我跟你在一起,一时忘形,忘了这个要紧毛病早早散功,就不会疼。”
“那你以前散功之后有没有生病?”
男人眼睫下垂。
乐悦笙便知自己猜对了,以沈献如今的根骨,没有强大的真力护体,必定是个长久卧床的命。他如今的模样,像一个四分五裂的薄胎瓷器,盛着浩瀚的大海,海波汹涌,总有一日将他连皮带骨吞噬。
乐悦笙越想越愤恨,“断剑崖害你的人,我要抓来,一个一个杀光。”
“师姐……”男人叫一声,“我累了。”在榻上转身,面向她,“我挨着你睡好不好?”
乐悦笙明知这人又在回避,却无法拒绝,便合身上榻。男人立刻攀附上来,脸颊贴在她颈畔。乐悦笙全无睡意,一只手揽着他,一只手捋着他骨骼嶙峋的脊背。
男人在她的安抚下慢慢陷入安适的昏沉,“乐悦笙,你去吧。”
乐悦笙怔住。
“我在这里等你。”男人语意怔忡,“我等你。”
“沈献”乐悦笙拍拍他,“沈献”
男人久久无声,鼻息匀停,仿佛睡沉了。乐悦笙只能自说自话,“我要尽快离开,才能赶在下次散功前回来你散功太危险,我不陪着不能放心。”
“不怎么危险。”男人不装睡了,“两三天就好,我以前也是这样。”
乐悦笙沉默。
“是真的。”男人辩解,“找个隐蔽地方躲几天,就会很安全。”
“躲?那你又生病怎么办?”
男人避而不答,“三天就恢复了。”
那这三天内只能自生自灭。乐悦笙瞬间明白,“我至多一月便回。”
男人不吭声。
乐悦笙来时静悄悄,走时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在沈献完全康复的第二个深夜,二人手拉手离开千雪堂,在达古冰川之巅分别。
男人立在崖边,出门前被她裹得严严实实,大氅兜帽盖下来,只露一双眼。乐悦笙张臂抱一抱他,“安心等我。我安排妥当,很快命人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