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沈茴在路边摊随手买来的,连题字落画都没有的,空白折扇。

裴徊光挥了挥手,凝聚枯叶的力道刹那散去。聚集在一起的枯叶一瞬间落地。沈茴身子没了倚靠,再次失重朝下摔去。

然后摔进裴徊光的怀里。

沈茴下意识地攥着裴徊光的衣襟,近距离地望着他。她闻到他身上细微的玉檀气息。大抵是离开了沧青阁,没有那样多玉檀树相围,他身上玉檀的味道已经淡去很多。而此时,沈茴再一次清晰地闻到了玉檀的淡香。

沈茴望着裴徊光,裴徊光却没有在看她。

他侧首,微眯了眼,望着远处的树林,箭矢射来的方向。

沈茴压了压紧张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顺着裴徊光的目光望过去,分析眼下的情况。在马车经过这样狭窄的悬崖旁边的路上,射出这样密集的箭雨,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沈茴正这样想着,又一阵箭雨迎面而来,蝗虫过境般,密密麻麻。

“啊!”沈茴瞳仁缩了缩,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

裴徊光低头看了沈茴一眼,然后,沈茴听见裴徊光含着鄙夷地轻笑了一声。

枯叶平地起时,沈茴压下心里的惊颤,忍不住好奇地望过去,她心里甚至在想着难不过这些枯叶能像接住她一样,变成一道盾墙?

显然,沈茴想错了。

枯叶没有变成盾,而是成为最锋利的矛,迎面而上。每一片小小的枯叶都可以拦住急速射来的利箭。不,不仅是拦住。所有碰到枯叶的利箭,顷刻间化为了灰烬。

藏身在树林深处的刺客,无不惊出一身冷汗!

说好的裴阉贼修炼邪功遭到反噬日日吐血呢!!!

沈茴呆呆看着这一幕。

她胳膊上一紧,臂弯里雪白的披帛被裴徊光扯了出来。裴徊光将扯出的披帛扔给沈茴,说:“把自己眼睛蒙上。”

沈茴深看了裴徊光一眼,默默接过披帛,听话地将自己的眼睛蒙住了。披帛是柔纱的雪纱,覆在眼上,沈茴眼前雾蒙蒙一片。

她什么都看不见,在一片雾色里,听见裴徊光的声音

“狗东西,吓到咱家的小娇娇了。”

好半晌,沈茴才知道自己正是裴徊光口中所说的小娇娇。

裴徊光抱着沈茴,踩着厚厚的枯叶,一步步朝树林深处走去。他双手抱着沈茴,探在沈茴膝下的手里,还握着那支折扇。

箭雨断断续续射过来。然而没有一支箭可以近身,尽数在空中被折断。积攒了一秋又一冬的枯叶安静卧在地面。这些利箭甚至连枯叶都不曾碰触,就那样凭空折断。

躲在暗处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生出惧意。

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都会说裴徊光用长生不老丹哄了一代枭雄的大齐开国帝王。这些年,人们不怎么能见到裴徊光亲手杀人,便忽略了他真正能站在这个位置,正是以这可敌万军的邪功。

因为这世上,没有他杀不了的人。

也是因为裴徊光修炼邪功遭反噬的谣言四起,今日才会有人起了必杀之心。

“咱家不喜欢杀人。你们非要自己送上门来。”裴徊光握着折扇的手轻晃,指腹捻过扇子,将折扇展开,再慢条斯理地扇动折扇,温柔的风混着玉檀的淡香,对面手握暗器的人还来不及将暗器投放,身体里的每一寸骨头在同时粉粹。

裴徊光垂眼瞥了一眼手中的折扇。

啧,用她送的折扇来杀人,还挺有趣味的。

裴徊光继续往前走,所过之处,黑纱遮面的青衣人尽数倒下。

沈茴的软纱蓝裙温柔吹拂在他殷红的衣衫上,沈茴蒙着眼睛的雪色披帛一端轻垂,一端拂过他的肩。

在又经过一个黑纱遮面的青衣人时,这个人一口血吐出来,鲜红的血溅出一点在沈茴雪色的披帛上。

裴徊光皱了皱眉,漆色的眼底浮现浓重的嫌恶。

死都不能死得干净点?

废物。

裴徊光将沈茴溅了血滴的披帛扯了,随手一扬,雪色的软纱披帛随风轻扬,拂过树枝,又落过地,再扬起,最终再被风慢悠悠地吹下悬崖,抚过挂在悬崖下倒在横斜陡坡上的马车箱,再缓缓垂落。

悬崖之下,是一条小溪。冬日离去,春已到来,溪流破了冰,欢快地流淌着。雪白的披帛落在溪水中,被水中的石头绊住,终于止住了漂泊的脚步。溪水不停冲刷,将披帛一端染的血滴冲淡,又彻底消失不见,干净如初了。

在溪流的对面,躺着四具尸体,三男一女。正是前两日快马加鞭经过此处的万顺镖局中的人。他们押的这

趟镖,不仅酬金高,危险也高。

·

裴徊光抱着沈茴走了很远,远到树林里的那些尸体一起开始七窍出血时,腥臭的味道不会传过来。

裴徊光抬眼瞥瞥天上的乌云。他今日之所以会带沈茴坐马车,正是因为天气不好,也不知道要落雪还是落雨。

前方有一处老旧的破庙,裴徊光抱着沈茴进去,在那里等顺年和顺岁重新弄马车过来。

破庙从外面看又小又破烂,里面倒是干净正经,向来当地人还会时常来这里上香。

裴徊光把沈茴放下之后,饶有趣味地瞧着她,等着沈茴蹙着眉张嘴说话。他已经迫不及待听她讲大道理。

沈茴的确蹙着眉。她皱眉瞪着裴徊光,问:“跳下去做什么?”

裴徊光神色明显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先问这个。他直接将疑惑问出来:“娘娘难道不该指责咱家乱杀无辜?”

“是他们要杀咱们,怎么就乱杀无辜了?”沈茴一脸的莫名其妙。

裴徊光默了默,再开口:“可咱家记得娘娘曾说过犯了罪,自然要按律处理,旁人都没有替天行道的权利。”

沈茴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的确说过类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