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往回走,潘逸年说,玉宝为啥来了。玉宝说,孔小姐电话到家里,讲逸年吃醉了。潘逸年笑说,我没醉。玉宝说,一般醉了,才讲没吃醉。潘逸年说,真没醉。玉宝说,没醉就松开我,好好走路。潘逸年松开。玉宝甩手往前走,忽然发觉人没了,顿步回头,潘逸年慢慢在走,龟速。玉宝只得迎过去,路灯昏黄,潘逸年眉眼清湿,颧骨发红,神情温和。玉宝不知怎地,噗嗤笑了,笑着说,明明吃醉了,逞啥强呢。潘逸年看着玉宝,笑而不语。玉宝面孔浮起薄红,挽住潘逸年的胳臂,轻声说,走吧。两条影子,被路灯拉的长长。

回到家里,吴妈端来醒酒汤,玉宝尝尝,难吃的想吐,潘逸年面不改色吃尽,洗漱完,往床上一倒,半阖眼眸。玉宝帮忙脱掉衣裤,盖上被子,累的冒汗,去小房间清理后,再回到卧室,看看表,快十二点钟。

玉宝暗下灯,刚躺好,就被抱住,玉宝摸摸潘逸年面孔说,不是睡着了。潘逸年说,谢谢。玉宝笑说,真要谢我,唱只歌给我听。潘逸年说,唱啥呢。玉宝说,随便。潘逸年沉默会儿,才开始唱。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感情已失去/一切都t?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为何我的心不会死/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寂静的夜里,玉宝凝神细听,虽然歌词不懂,但曲调忧愁,嗓音低沉,玉宝怔怔说,写这歌的人,爱情很坎坷吧。

潘逸年没响,忽然呓语,虽然含混,但玉宝听清了,是个女人的名字,雪莉。

第六章 相助

乔秋生和部门同事,食堂吃中饭,食堂吊了台电视机,在播奥运会,中国女排对美国队,已经晓得赢了,也就从容。 有人说,这趟奥运会,统共赢了几块金牌。秋生说,十五块,全世界位居第四。有人说,老卵。秋生说,郎平,不愧是铁榔头,扣球一般人接不牢,就算接牢,手也痛的要死。有人说,郎平结婚了嘛。有人说,听讲没结,比较难。有人说,为啥。 秋生觉得没意思,拿起钢盅饭盒,朝外走。经过大厅,无意一瞟,以为眼花,定睛再看,玉宝和两个女子,坐在长凳上,发呆。秋生上前招呼说,玉宝怎在此地。玉宝没想到会遇上秋生,有些不自然,仅笑了笑。 秋生说,中饭吃过了。玉宝说,吃了。秋生说,假使没吃,我带那去食堂,跟我勿要客气。玉宝仍说,吃了。赵晓苹打量秋生,身穿制服,插话说,玉宝好面子,其实没吃,肚皮咕咕叫。玉宝说,赵晓苹。秋生笑说,随我来吧。玉宝说,真个不用,我们也要走了。 秋生说,有啥困难,可以讲给我听,或许我能帮忙。赵晓苹眼睛一亮,笑说,我们想租华亭路摊位。秋生打断说,先吃饭吧,边吃边讲。转身往来的路走,玉宝不情愿,赵晓苹低声说,已经走投无路了,不管哪能,死马活医,总要试试看。玉卿说,是呀。玉宝没办法,叹口气。 三个人来到食堂,窗口一排菜色,秋生让随便选。玉宝要了菜肉馄饨,玉卿同样。赵晓苹说,我吃酱爆猪肝面。秋生又点了盘糖醋排骨。 赵晓苹说,请问先生贵姓。秋生说,姓乔,名秋生。赵晓苹说,乔先生不吃么。秋生说,我刚吃好了。玉宝咬口馄饨,味同嚼蜡。赵晓苹说,乔先生和玉宝,怎会认得。玉宝正色说,我们是旧相识,不要再打听。赵晓苹闭嘴,低头吃面。玉卿挟了两块排骨吃。 过了片刻,秋生说,味道哪能。玉宝没响,玉卿说,可以。赵晓苹说,霞气美味。乔先生在哪个科室。秋生说,我是市场监管科科长。那今天来工商局,为啥事体。赵晓苹肃然起敬说,乔科长,是这样回事体。我们想租华亭路摊位、一道做服装生意,现在要泡汤了。秋生说,为啥。赵晓苹说…

乔秋生和部门同事,食堂吃中饭,食堂吊了台电视机,在播奥运会,中国女排对美国队,已经晓得赢了,也就从容。

有人说,这趟奥运会,统共赢了几块金牌。秋生说,十五块,全世界位居第四。有人说,老卵。秋生说,郎平,不愧是铁榔头,扣球一般人接不牢,就算接牢,手也痛的要死。有人说,郎平结婚了嘛。有人说,听讲没结,比较难。有人说,为啥。

秋生觉得没意思,拿起钢盅饭盒,朝外走。经过大厅,无意一瞟,以为眼花,定睛再看,玉宝和两个女子,坐在长凳上,发呆。秋生上前招呼说,玉宝怎在此地。玉宝没想到会遇上秋生,有些不自然,仅笑了笑。

秋生说,中饭吃过了。玉宝说,吃了。秋生说,假使没吃,我带那去食堂,跟我勿要客气。玉宝仍说,吃了。赵晓苹打量秋生,身穿制服,插话说,玉宝好面子,其实没吃,肚皮咕咕叫。玉宝说,赵晓苹。秋生笑说,随我来吧。玉宝说,真个不用,我们也要走了。

秋生说,有啥困难,可以讲给我听,或许我能帮忙。赵晓苹眼睛一亮,笑说,我们想租华亭路摊位。秋生打断说,先吃饭吧,边吃边讲。转身往来的路走,玉宝不情愿,赵晓苹低声说,已经走投无路了,不管哪能,死马活医,总要试试看。玉卿说,是呀。玉宝没办法,叹口气。

三个人来到食堂,窗口一排菜色,秋生让随便选。玉宝要了菜肉馄饨,玉卿同样。赵晓苹说,我吃酱爆猪肝面。秋生又点了盘糖醋排骨。

赵晓苹说,请问先生贵姓。秋生说,姓乔,名秋生。赵晓苹说,乔先生不吃么。秋生说,我刚吃好了。玉宝咬口馄饨,味同嚼蜡。赵晓苹说,乔先生和玉宝,怎会认得。玉宝正色说,我们是旧相识,不要再打听。赵晓苹闭嘴,低头吃面。玉卿挟了两块排骨吃。

过了片刻,秋生说,味道哪能。玉宝没响,玉卿说,可以。赵晓苹说,霞气美味。乔先生在哪个科室。秋生说,我是市场监管科科长。那今天来工商局,为啥事体。赵晓苹肃然起敬说,乔科长,是这样回事体。我们想租华亭路摊位、一道做服装生意,现在要泡汤了。秋生说,为啥。赵晓苹说,前面咨询过,工作人员回答,华亭路小商品市场,是特为肇嘉浜路和五原路的服装摊,准备的,只好这些搬迁户进去,旁人不可以。秋生说,既然已经规划好,就没办法了。赵晓苹说,一点办法也没。秋生看看玉宝,点头说,有红头文件,没人敢暗箱操作。

赵晓苹不死心说,或许有些摊主,老地方习惯了,不愿意搬呢。秋生说,老地方肯定要搬,那爿地要建鸳鸯楼。不过也有可能。华亭路毕竟刚开,没啥人气,有些摊主宁愿去青海路、柳林路或安西服装市场。赵晓苹说,是呀,那空出来的摊位、哪能办呢。秋生说,总归会出去的。玉卿说,啥意思。赵晓苹说,感觉乔科长蛮熟悉。秋生笑说,是吧,因为华亭路市场,是由我的科室全权负责。玉宝三人大吃一惊。秋生心底颇得意。赵晓苹拍拍额头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吃好中饭,秋生送玉宝三人,到工商局门口,交待说,这桩事体,那不要急,只要有摊主腾出来,就好办。耐心等我消息。赵晓苹说,多谢乔科长,乔科长慢走,保重身体,再会。直到秋生没影了,赵晓苹跺脚说,那姊妹俩啥意思,一声不响,全程就我上窜下跳、点头哈腰。玉卿说,我不擅表达。赵晓苹说,这几年售票员,哪能当的。赵晓苹说,玉宝的英雄气哩。玉宝不搭腔。

旁边有个小公园,三人坐到长椅上,看秋天第一枚树叶落。赵晓苹说,讲心里话,乔科长好帅呀,体贴细致,性格也温和。玉卿说,像个电影演员。赵晓苹说,姓周的是吧。玉卿笑说,是。不比潘姐夫忒板。

赵晓苹说,玉宝,乔科长结婚没有。玉宝面无表情点头。赵晓苹说,可惜,十全十美的男人,我真的心动了。玉卿说,千万不要。赵晓苹说,我开玩笑。玉宝突然说,我一点不想欠乔秋生的人情。赵晓苹说,啥。玉宝平静说,乔秋生是我在新疆的男朋友,秋生 77 年参加高考,考取复旦大学,我供秋生大学开支,供了四年。等我回来才晓得,秋生已经移情别恋,要娶权贵人家的女儿。

赵晓苹和玉卿惊骇,沉默半晌,赵晓苹说,真的假的,没开玩笑。玉宝说,没心情开玩笑。这样的秋生,晓苹还心动么。赵晓苹说,心动个屁,现代陈世美,我最恨了。玉卿说,我常听人讲这种事体,没想到发生在阿姐身上。赵晓苹说,让陈世美还钱。玉宝说,全部还清了,否则我哪来钞票,干个体户。我不想和秋生,再有任何来往。赵晓苹说,陈世美能帮忙,最好,权当是补偿,帮不了,算数,这辈子再也不见。玉宝说,我和秋生事体,不要出去讲,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就可以了。玉卿和赵晓苹点头答应。

乔秋生很快有了答复,华亭路摊位安排好,让尽快去工商局,办理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玉宝夜校下课,身体疲累,早早汰过,睡下了。

潘逸年回来后,看玉宝躺下,自己去灶披间,煮了碗面吃。边吃边看报纸,潘家妈过来,陪着讲些闲话,待吃好后,回房洗漱,脱衣上床,凑近抱住玉宝,笑说,听姆妈讲,营业执照下来了。玉宝说,嗯。潘逸年说,听讲不大好办,玉宝哪能办到的。玉宝说,求人办事。潘逸年说,求的啥人。玉宝说,赵晓苹去办的。潘逸年没响,开始亲吻细白的脖颈,手探进衣里。

玉宝低声说,不要了。潘逸年说,为啥。玉宝说,大姨妈来了。潘逸年微顿说,好。不再动作。玉宝睡得不踏实,突然肚皮痛醒t?,满头冷汗。挣扎着起身。

潘逸年听到动静问,要去蹲马桶。玉宝说,不是。潘逸年说,不是,起来做啥。玉宝说,我去冲红糖水。潘逸年坐起,拧亮台灯,看到玉宝一吓说,我去冲红糖水。立刻下床去了。玉宝也没力气争,继续躺倒,闭眼忍受。

潘逸年没寻到红糖,去问潘家妈,潘家妈披衣,走到客厅,拉开矮柜抽屉,拿出一只饼干箱,奇怪问,大半夜,要红糖做啥。潘逸年接过说,玉宝肚皮痛,要吃红糖水。潘家妈说,哦,大姨妈来了。等歇逸年记得,把手掌搓热,帮玉宝揉揉肚皮,疼痛就会减轻许多。

玉宝迷迷糊糊,吃了红糖水,然后就感觉到,潘逸年发热的手掌,在下腹划圈揉着,不轻不重,力度正好。玉宝说,不用了,明天还要上班。潘逸年说,没关系。玉宝莫名其妙,有些想哭,还是忍住了。不晓是红糖水、还是手掌划揉的作用,渐渐就不痛了,腰间一直暖烘烘的。

第七章 打算

玉宝骑自行车,到弄堂口,看到秦阿叔带着小囝,围观人家下象棋,连忙刹住,笑着招呼,小囝跑过来,喊姨姨,玉宝说,上来。小囝往前扛爬,玉宝说,阿叔,我姆妈呢。秦阿叔说,修长城。玉宝领会,笑说,劳烦阿叔了。秦阿叔说,客气。玉宝说,小囝,和阿叔再会。小囝说,再会。秦阿叔摆摆手,玉宝一踩脚踏,拐进弄堂里,弹格路颠的屁股生疼,往路边骑,阴沟盖一只,接一只,咯噔咯噔乱响。 赵晓苹在汰衣裳,笑说,人未见,声音到先来了。玉宝说,缝纫机呢。赵晓苹说,在房间里。起身擦擦手。三人上到五楼,门未关,玉卿拿布,在一遍遍擦拭,擦的锃亮。玉宝说,没问题吧。玉卿说,没,价钿多少。玉宝说,一百五十八块五角。玉卿说,好象贵了。玉宝说,蝴蝶牌是要贵些。赵晓苹说,玉宝欢喜蜜蜂,还有蝴蝶、飞人、上海牌。我欢喜蝴蝶,要买就买好的,营业员讲,蝴蝶最受大众欢迎。 玉卿说,缝纫机票最难搞,阿姐哪里来。玉宝说,我婆婆给的。赵晓苹说,玉宝婆家人真好。玉卿说,是呀。 小桃跑上来说,弟弟呢。玉宝说,没去上课。小桃说,学校放半天假。小囝从阳台探出头,大喊说,姐姐。小桃去抱说,弟弟。赵晓苹笑说,感情好哩。小桃说,我带弟弟白相去。赵晓苹说,等些。进卧室抓了把水果糖出来,塞进两人口袋。小桃说,谢谢。牵着小囝走了。 玉宝说,正好,我们开会,讲讲接下来的计划。我有四点想法。一点,今年开始,取消了布票,买布料不再受限制,我觉得是天大好事体。玉卿学过裁缝,可以先对照日本画报,裁几套衣裳出来,做为精品展示。我听闻,广州有个十三行,主要做服装批发,样式新潮时髦,价钿便宜,我和晓苹得跑一趟,进些货回来。赵晓苹兴奋说,要命了,我还是头一趟出远门。从前想都不敢想。 玉宝说,二点,店铺开出来后,我们三个分工。玉卿说,我主要裁缝,做衣裳。赵晓苹说,我比较活络,能说会道,我做营业员。玉宝说,光做营业员不够,还要和我一道寻货源,进货。赵晓苹说,没问题。 玉宝说,三点…

玉宝骑自行车,到弄堂口,看到秦阿叔带着小囝,围观人家下象棋,连忙刹住,笑着招呼,小囝跑过来,喊姨姨,玉宝说,上来。小囝往前扛爬,玉宝说,阿叔,我姆妈呢。秦阿叔说,修长城。玉宝领会,笑说,劳烦阿叔了。秦阿叔说,客气。玉宝说,小囝,和阿叔再会。小囝说,再会。秦阿叔摆摆手,玉宝一踩脚踏,拐进弄堂里,弹格路颠的屁股生疼,往路边骑,阴沟盖一只,接一只,咯噔咯噔乱响。

赵晓苹在汰衣裳,笑说,人未见,声音到先来了。玉宝说,缝纫机呢。赵晓苹说,在房间里。起身擦擦手。三人上到五楼,门未关,玉卿拿布,在一遍遍擦拭,擦的锃亮。玉宝说,没问题吧。玉卿说,没,价钿多少。玉宝说,一百五十八块五角。玉卿说,好象贵了。玉宝说,蝴蝶牌是要贵些。赵晓苹说,玉宝欢喜蜜蜂,还有蝴蝶、飞人、上海牌。我欢喜蝴蝶,要买就买好的,营业员讲,蝴蝶最受大众欢迎。

玉卿说,缝纫机票最难搞,阿姐哪里来。玉宝说,我婆婆给的。赵晓苹说,玉宝婆家人真好。玉卿说,是呀。

小桃跑上来说,弟弟呢。玉宝说,没去上课。小桃说,学校放半天假。小囝从阳台探出头,大喊说,姐姐。小桃去抱说,弟弟。赵晓苹笑说,感情好哩。小桃说,我带弟弟白相去。赵晓苹说,等些。进卧室抓了把水果糖出来,塞进两人口袋。小桃说,谢谢。牵着小囝走了。

玉宝说,正好,我们开会,讲讲接下来的计划。我有四点想法。一点,今年开始,取消了布票,买布料不再受限制,我觉得是天大好事体。玉卿学过裁缝,可以先对照日本画报,裁几套衣裳出来,做为精品展示。我听闻,广州有个十三行,主要做服装批发,样式新潮时髦,价钿便宜,我和晓苹得跑一趟,进些货回来。赵晓苹兴奋说,要命了,我还是头一趟出远门。从前想都不敢想。

玉宝说,二点,店铺开出来后,我们三个分工。玉卿说,我主要裁缝,做衣裳。赵晓苹说,我比较活络,能说会道,我做营业员。玉宝说,光做营业员不够,还要和我一道寻货源,进货。赵晓苹说,没问题。

玉宝说,三点,店铺开出来后,哪能分帐,这个最主要。分账公平,让人齐心,分帐不公,让人离心。我们因为走投无路,才干起个体户。齐心协力,一道奋斗,每人赚到一笔钞票后,如果有旁的想法,可以再谈,以两年为限。玉卿说,只要能养活我和小囝,无论分多少,我侪愿意。赵晓苹说,我和玉卿一样。玉宝说,我想法是,前期投入全部我来,直到盈利。利润分配,分两部份。玉卿自制服装,包括再加工,比如裁裤脚、拷边,改大小等,玉卿占六、晓苹占二、我占二。进货来的服装,我占二、玉卿占四,晓苹占四。仍旧以两年为限。

赵晓苹说,玉宝太吃亏了。投入侪是玉宝出,利润却最少,这样不公平。玉卿说,是呀,阿姐应该占最多才对。玉宝笑说,刚开始做,我们摸石头过河,前面是光明、还是黑暗,讲不清爽。赵晓苹说,我问过一些摊头,侪讲没人买,要经营不下去了。玉卿说,那还要做么。玉宝说,不管旁人,我们总要试试看。赵晓苹说,没错。

玉宝说,四点,假使生意失败,亏损我承担,这些缝纫机、录音机、服装啊,全部拿来抵债,没问题吧。玉卿赵晓苹说,可以。玉宝说,暂时想到这些,后面还有啥,再补充。

商量妥后,近至傍晚,小桃跑上来说,姨姨,吃夜饭了。玉卿玉宝起身下楼,玉凤已经烧好小菜,摆上桌,盛饭说,那天天在做啥,神神秘秘。黄胜利说,不要饭,我先咪点小酒。薛金花说,我没胃口。

恰巧,秦阿叔敲敲纱门说,我有碗酱油汤,小囝要吃嘛。玉卿连忙去开门,接过说,谢谢。阿叔进来一道吃饭。秦阿叔说,我吃过了。玉卿回来,笑说,这碗酱油汤料足。玉凤盯着说,油条块、酱油、开洋、紫菜、榨菜,还有麻油香。玉卿说,不晓放了多少猪油,油花花的。小桃说,我也想吃。玉凤说,给小囝吃的,也要抢,没出息。小桃嘟起嘴,不开心。玉卿说,给小桃吃好了。黄胜利一拍桌子说,吃啥吃。众人一惊。薛金花接过说,我正好没胃口,这碗酱油汤我吃了。

玉宝说,我要宣布一桩事体。玉凤说,终于要讲了。玉宝说,我和玉卿,还有赵晓苹。我们三个要干个体户。玉凤说,啥。玉宝说,在华亭路小商品市场,做服装生意。玉凤说,个体户,就是打桩模子,那姐夫也干过,被警察追的四处逃窜。黄胜利不搭腔。

玉宝正色说,瞎三话四,完全两种人,打桩模子,是指无营业执照,偷偷摸摸做生意的。我们光明正大,有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有工商局分派的摊位,是正经做生意的。黄胜利说,玉宝玉卿,打算做啥生意。玉宝说,卖服装。黄胜利说,卖服装,难哦。玉宝说,哪能讲。

黄胜利说,我开出租,见识多了,提醒一声,当今社会,老百姓,每月三四十块工钿,柴米油盐就去掉大半,还要存钱,买大件。至于衣裳,买一件,新三年,旧三t?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富人有嘛,有,一小撮。人家去华侨商店,南京路服装商店,啥人会往华亭路买衣裳,听也没听说过。玉宝笑笑,没多讲啥。

玉凤说,个体户,名声不大好听。只有无业游民,流氓阿飞,历史不干净,释放的劳改犯,才去干个体户。玉宝玉卿这样一搞,街坊领居背后,要戳我们脊梁骨。玉卿说,我本身就没啥名声了。玉凤说,玉卿不要名声,我们要的呀。玉卿喉咙噎住。

玉宝说,名声和吃饭,哪个重要。玉凤想想说,要么不要带上赵晓苹,参加淫乱舞会,思想堕落,作风不正。玉宝说,没办法,讲好了,不能言而无信。玉凤说,姆妈,没啥话要讲嘛。薛金花说,秦阿叔的酱油汤,舍得下料,好吃。玉凤说,姆妈。薛金花眼一睁说,营业执照下来了,摊位公派好了,和赵晓苹讲定了,我还能讲啥,先斩后奏,不把我当人,我还能讲啥,我老了,一个个翅膀硬了,我还能讲啥,日后亏大,自己承担,不要哭扯呜啦来寻我,我反正没钞票。玉宝说,这是当然。薛金花说,那我没话讲。

第八章 相商

玉卿说,秦阿叔六楼有间房,堆杂物用的。这两天清理出来,空闲着,讲借给我和小囝住。薛金花说,也给我讲过了,是看我的面子。玉凤说,要钞票嘛。玉卿说,讲不要,但不好白住。黄胜利说,五六个平间,摆张床,衣柜,桌子矮凳,一大一小足够了。玉凤说,蛮好,秦阿叔人品信得过。玉宝说,还是不太恰当。 玉凤冷笑说,饱汉不知饿汉饥。玉宝住大房子,宽宽松松,适意。倒忘记姐夫至今还在困沙发。那夫妻俩窝在一张床、一个被头里,卿卿我我时,我和那姐夫,打个比方,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碰不着面的。玉宝说,当着小桃面,这样讲,有意思嘛。玉凤说,总归是事实。薛金花说,不要吵哩。趁这两年,生育政策还没收紧,玉凤要抓紧,养个儿子出来。玉卿就委屈一下。玉卿含泪不语。 黄胜利点根烟,火柴用光了,小桃要火柴盒,封面印着个旧式美人。小桃说,阿爸,这是啥人。黄胜利说,蒋梅英。小桃说,蒋梅英是啥人。薛金花说,上海滩第一美人。玉凤说,有沉鱼落雁的美貌。薛金花说,我见过,淮海路上,面对面走过,不得不服。黄胜利吐烟圈说,可惜死的蹊跷,不晓啥辰光能结案。薛金花说,红颜命薄,是有道理的。 玉宝回到复兴坊。潘家妈、逸文及吴妈在吃饭。潘家妈说,夜饭再吃点。玉宝笑说,不吃了。潘家妈说,吴妈炖了鸡汤,来吃一碗。玉宝走过去落座,吴妈盛好,摆到玉宝面前,玉宝说,谢谢。潘家妈说,老大打过电话,有饭局,晚点回来。玉宝说,嗯。逸文说,我吃好了,阿嫂慢吃。玉宝笑笑。 逸文戴起眼镜,笑说,听阿哥讲,阿嫂的营业执照和摊位,侪弄好了。玉宝说,是呀。逸文说,不简单,阿哥帮的忙。玉宝说,没。逸文说,我以为。玉宝低头吃汤,逸文说,原来是乔秋生帮忙。玉宝被汤烫了嘴。潘家妈说,啥。逸文说,没啥,我开开玩笑。从口袋里掏出电影票,两张。笑说,单位里发的,姆妈和阿嫂去看。 潘家妈说,啥电影。逸文说,边城,凌子风导演。潘家妈说,好看么,讲的啥。逸文说,沈从文晓得吧。潘家妈说,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