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他明显判断失误了, 景驻的确出现了, 只?不过与他猜想的方式大相径庭。
景驻像一块破布似的, 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被抛了出来, 在地上翻滚两圈后,正正好好停在许小真面前,浑身泥土, 全?然没有往日优雅从容的形象, 对他这种历经?半世风波, 向来运筹帷幄的人来说, 这种姿态着实有够屈辱的。
他仰躺着,视线凝望着许小真,两个人在彼此的目光中不约而同看到了震惊和?错愕。
许小真没想到景驻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景驻也没想到许小真伤得不轻。
景驻还以为是许小真技高一筹, 将他反杀的,此刻看来背后另有其人。
两个人的大脑此刻双双飞速运转, 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失误。
许小真扣在地面的手无意识收紧,倚在墙边, 警惕地看着他。
景驻只?需片刻, 就已?经?回神,恢复以往的神态,好似一切都未发生似的, 拍拍身上的泥土,强撑着残破的身体, 扶着墙边缓缓站起?身:“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想我们现在也许有共同的敌人了,我承认今天原本?是想处理掉你?的,小真,你?森*晚*整*理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许小真眸光闪了闪,低下头,片刻后便仰起?头,露出一副笑容:“我知道的,父亲。”
轻巧的脚步声停驻在距离二人不远不近的位置。
对方摘下漆黑斗篷上的帽子,将手中的匕首扔在二人脚边:“现在,我想胜利者应该是我了。”
许小真和?景驻看到易徽得意的脸,并?未显露出过多的惊讶,在飞速排除一些不可能?选项之后,可怀疑的对象也无非是那几个人。
易徽向来野心勃勃的脸庞上此刻写满了得意,她的脸上还带着舞会浓艳的残妆,唇红似血,肤白?如鬼魅,一勾唇美艳得煞人:“执行长大人,你?想要杀了许小真,只?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不过我向来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你?们有的选,杀掉对方,活着的人有资格和?我合作。”
景驻怜悯地向许小真丢去一眼:“你?的队友反水了?”
许小真还虚弱地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喘气,脸色煞白?,抿着唇,不发一言,看起?来伤得当?真不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低着头,判断目前的情况。
景驻原本?计划在今晚解决他,结果因为人手都被派出去了,守备空虚,被易徽钻了空子,也身受重伤,而原本?景驻用来陈刺杀他的人应该都被易徽解决掉了。
易徽从始至终也许就没打算和?他合作,她在等一个机会,等他被刺杀的机会。
然后顺势入局,把责任都推到景驻身上,顺利接手那些因为他身死而悲愤散乱的beta官员势力?,顺便利用他的声望,把景驻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许小真知道,他这些年在民众间声望斐然,如果对外传出他死于权力?斗争,那民众一定会站在看似正义的王室这边。
现在,无论是景驻杀了他,还是他杀了景驻,都相当?于把一个致命的把柄送到了易徽手上,即便易徽信守承诺,放过活着的那个人一马,因为这个把柄,将来也只?能?为她卖命。
也不排除易徽会将他们两个人都处理掉可能?,现在让他们自相残杀只?是消耗他们的体力?,确保万无一失。
许小真看着尚且有精力?的景驻,看起?来他死的可能?性最大。
景驻在易徽面前杀了他,最终可能?,大抵是景驻被易徽榨干所有的利用价值,再弃如敝履。
易徽不仅想要他手里的人,还十分贪心,想要景驻为她卖命,否则她不必出现在这里,只?需要交代给?手下人去做便好了。
既要又要,她是真不怕玩脱了把自己搭进去。
许小真他们早知道易徽是个既有野心又有狠心的女人,却总是因为王室权力?被边缘化,以及她四处拉拢盟友的行为而下意识忽略了她会借机使出这么狠毒的伎俩。
他能?想明白?的事情,景驻自然也能?,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两个现在都该是站在同一根线上的蚂蚱,应该一起?对付易徽。
“我们看起?来很蠢吗?女王陛下?不如我们谈一谈别?的条件,你?想要的我们都能?给?你?……”景驻还在侃侃而谈,试图劝诱易徽。
许小真从口袋里掏出信号弹,咬开引线,放了出去。
易徽冷笑他们的不自量力?:“不要拖延时间了,你?们还有五分钟,你?们等不到救援的,一个重伤的alpha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beta,面对我没有胜算。”
她解下斗篷,冲过来,景驻抬手格挡,反被踹出了五六米远,滚到巷子角落里,吐出一口鲜血。
景驻尚且如此,许小真就更不是她的对手了。
现在他们只?能?选择易徽给出的两条路。
“三分钟……”
景驻缓了片刻,终于强撑着身体,从地面缓缓爬起?来。
他和?许小真不一样,易徽是真想要许小真死,他一辈子打鹰反被鹰啄了眼,不过问题不大,只?要还活着,谁说不能?有翻盘的机会呢?
墙壁上爬满了烟粉色的月季,藤蔓连着花,一簇一簇,扶摇而上,贴着小楼的屋檐斜溢而出,伸展着藤和?花,清冷如水的月光敷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露珠浮在上面,波光粼粼,在夜风中招摇着,馥郁动人。
许小真看着他缓缓走过来,站在自己面前,青灰色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覆盖在他身上,许小真嘴唇动了动,屈膝后退了两步,直到脊背贴在冰凉的藤蔓,花朵和?墙壁上,叶片被压得窸窸窣窣,花朵摇摇晃晃,坠了他满头满身,他退无可退,才嗫嚅着唤了声:“父亲……”
许小真仰起?头,只?能?看到招摇的花和?叶,以及藏在花和?叶之中的半轮月亮,还有景驻温和?慈爱的脸。
景驻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怜悯和?疼爱,弯腰抚摸许小真的脸颊,头发:“小真,我也没有办法?,你?会理解我的对吧。我是真心疼你?,想放你?一马,安安分分去我给?你?安排的位置不好吗?但是你?太不听话了,总有自己的主意。”
“两分钟……”
“父亲,您一开始就在利用我是不是?你?知道帝国政体的弊病,但你?的身份和?你?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你?不愿意冒着风险去改变它,所以你?需要一个好用的工具,一个用完之后,可以轻易销毁的工具。要改变,又不能?彻底改变,因为你?也不想动摇自己身为权贵的利益。所以你?选中了我,对吗?”
景驻微微一愣,灰褐色的瞳孔中不明的扭曲情绪渐渐蔓延开,继而变为一种诡谲的笑意:“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太聪明了不太好。”
他转身,看向方才匕首掉落的位置空的!
易徽的声音如恶魔低语,缓缓吐露:“一分钟……”
景驻瞳孔猛地一缩,飞快看向许小真,却已?经?来不及了,剧烈地疼痛从心口处蔓延,眼前一片血红。
时空,破碎,扭曲,耳畔尖锐嗡鸣,地狱和?花影摇曳的人间交织闪现,月季浓烈的香钻入他的鼻腔,汇聚成死亡最后华丽序章。
他听到许小真的声音:“你?选中了我,就像当?年选中魏如观一样,对不对?”
景驻五官扭曲,捂着刀柄,想问他怎么知道,喉咙却只?能?咕噜咕噜向外冒血,一个字都无法?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