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此句话一出,丁之童僵住,抬头看着他,忽又想起上一次两人之间的对话。cheap labor,dirty work,在他眼中,她的工作跟他一直瞧不上的OEM何其相似。

甘扬也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对,箍住她不松手,马上跟她道歉:“对不起,童童,我不是那个意思……”

丁之童当然明白他是好意,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以示原谅,虽然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原谅,她只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但那句话还是悬在那里不上不下,就像他半夜来接她下班,早上一定要她吃完早餐才走,都是为她好,却也给了她负担,叫她不得不两头应付,简直疲于奔命。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去做了,充分利用了碎片时间,背下了所有的快捷键,利用了一切资源,也刻苦钻研了模型,但那个“留一天给自己”真的好难啊!她甚至觉得秦畅骗了他,他教她的摸鱼秘诀,也许连他自己都做不到,所以才会看上去这么丧。

只说一句“我支持你”实在是太简单了,但现实却是她没法说服自己相信他相信的东西,而他也觉得她每天做的那些事根本没有意义。

唯有亲密的感觉不变,根本无需言语,以至于她很多年之后仍旧记着那种感觉,不是因为当时他们还那么年轻,有好看的不知疲倦的身体,也不是因为那些难以言喻的高潮,而是因为那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有一个人与她分享那样极致的快乐,并且对她说:“我爱你。”而她也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也爱你。”丁之童还是不知道等他们真的住到一起之后会怎么样,但至少这句话是确定的。

又隔了一天,学校有事,甘扬要回一趟伊萨卡。

丁之童送到楼下,看着他的车开走,还是像以往一样非常不舍得。但等她再回到公寓,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打开笔记本电脑,想做到多晚都没关系,那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又让她负疚。

他的离开反倒让她松了一口气,她自己都觉得可怕,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五个小时之后,甘扬回到伊萨卡。天已经黑下来了,他走进房子里,开了灯,想要跟丁之童视频,又怕遭她嫌弃,最后还是打电话报了平安。

房子里空空荡荡,很多东西已经打包装好,准备退租往曼岛搬家了。余下等着他收拾的还有厨房,因为改装了中式油烟机,得给房东恢复原样。他站在一堆纸箱中间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好折腾,不知是为了个啥。

也是在那天晚上,丁之童加班到深夜,收到宋明媚发来的一个链接。

她打开来看,居然又是“墨契”,但网站的版面和架构都跟从前不一样,还加上了宋明媚设计的游戏“虚拟同居”,显然是大改了。

宋明媚在下面解释:老邓已经有日子没搭理我了,刚发给我这个,说全都按照我的意思做出来了,让我看看怎么样。

丁之童问:那你觉得怎么样?

那边答:我也不知道……

丁之童起初只当说是“墨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其实是邓柏庭。而宋明媚居然说不知道,那可真是糟糕。她本以为卞杰明已经是宋明媚唯一的投资对象,但上海的追求者一号似乎又回到了赛场上。

隔了一会儿才看见对面回复:你说我给他提供了这么多专业意见,跟他要点股份不过分吧?目前就这打算,至于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讲。

丁之童笑出来,这才像是宋明媚该有的反应。

新的一周开始,回到曼岛中城的办公室里,丁之童又被推到了一个新的极限。

项目即将结束,不光JV,组里的所有人都难免通宵达旦,吃饭在war room里解决,带着洗漱包和衬衫西装来上班,衣服换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就会有人收走送去干洗。洗完之后,再拿回来挂在原处。这样就至少可以三天不用回家。

丁之童也不例外,有一天忙到半夜,发现自己一整天没喝过一口水,却连干了四杯星巴克venti。而且,给他们送来的咖啡默认就是extra expresso shots,额外加浓了的。里面究竟多了几个shots尚不确定,但就算是她,读书的时候已经习惯了靠咖啡因熬夜,这样四杯下去,到了晚上也觉得心脏有点难受。

次日凌晨,她眼睛干得受不了,去洗手间摘了隐形眼镜,又洗了把脸,结果刚从里面出来就在残疾人卫生间门口碰到JV。看到他脑门儿一侧的红印子,因为自己也干过这种事,她心中了然,这人躲在这里睡觉呢。那一瞬,她忽然有点同病相怜之感,脸上带着些笑,道了声早安。

JV却只是一愣,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了。

丁之童无语,心说我又不会去告你的状,是人都是要睡觉,有什么好装的?

等到事情做完,天已经蒙蒙微亮,丁之童回到公寓,直接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一直睡到手机响起。

她一开始以为是闹钟,半梦半醒之间还在奇怪,怎么改成这声音了,跟戴伯拉来电的铃声一样?不知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那就是戴伯拉的来电。这下完全醒了,蓬着头从被子里钻出来,睡前没拉窗帘,此时室外的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好不容易才摸到手机,按下接听键。

没有称呼,更没有寒暄,只听见戴伯拉在对面问:“JV在哪儿?”

“JV?他没在war room?或者办公室吗?”丁之童迷茫地反问。她只能想到这两个地方,除此之外,她怎么会知道JV在哪儿?

所幸此时的戴伯拉没功夫介意她稀里糊涂的态度,直接说了眼下的问题:模型里有条件要作改动,九点半跟机构投资人开会的时候就要用,但现在找不到JV,打他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我马上就去找他。”丁之童也没了废话,挂断之后眼睛勉强习惯了光线,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八点三十。

传说中人形计算机的场景真的来了VP跟客户电话会议,负责这个项目所有估值模型的分析师被叫去一起参加,根据现场讨论的结果,修改对应的报表,把更新之后的数据报给VP,那边的会议才能继续。

理论上只是换一个输入,得到不同的输出,但实际上却压力巨大,因为每个真实项目的模型都是庞然巨物,而且在推进过程中经历过无数次的改动,但凡遗漏任何一个条件,或者对其中某个部分不太熟悉,模型就可能配不平,或者算出来的数字不合理,而VP和客户都还在线等着你。

一般情况下,这种工作都是由两三年经验的分析师做的,像她这样刚进公司不需要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水平。

但今天呢?不一定。

刚刚醒来的头脑出奇的清明,丁之童知道两件事必须同时去做JV要找,但也要做好她自己顶上的准备。模型巨大,远程接入可能要花很长的时间,中途崩了也有可能,她现在就得赶去办公室。

第38章 这故事越听越熟悉,Poor,Smart,Desire,他们每个人都差不多。

已经没时间洗漱了,丁之童套上衣服,用手抓了抓头发冲出了门,下楼叫了辆车去中城。

坐进车里,她打给JV,手机和座机都试了,铃声一直响到语音信箱的提示出来,始终无人接听。

阳光从高楼的缝隙之间倾泻而下,照着路上的车流,以及两边人行道上匆匆而行的人群,有如丧尸围城。正是上班高峰,路上有点堵,出租车走走停停。丁之童看了看时间,提早两个街区从车上下来,背着电脑一路狂奔。

等到进了办公室,JV果然不在位子上。她一边打开XP能源项目的模型,从核心参数、各类场景到敏感性分析大致看过一遍,一一找出相关数据的表格,一边还在继续找JV,电话打了,留言也留了,还发了邮件和短信,但人还是不知道在哪里。

负责模型的分析师不在,便是她这个副手顶上。她起初还有些怀疑是不是JV在给她使绊子,就像宋明媚说过的那句话这种人你不让他觉得疼,他是不会改的。但后来又觉得不对,JV这么做,纯粹损人不利己。

而且,就连“损人”也未必,谁说她一定不行?

戴伯拉的状态已经显示在“会议中”,丁之童只能发消息过去实话实说:我找不到JV。

那边直接问:模型你熟悉吗?

丁之童早有心理准备,没有犹豫,答:是的。

戴伯拉回复:好,那你来改吧。

然后,就把电话号码和会议编码发了过来。

丁之童只觉心跳得很快,不知是因为刚才跑了两条街,还是即将面临的高压。她莫名想起甘扬教过她的腹式呼吸法,鼻吸,口呼,每一次都深深地吐尽,就这样稳了稳了情绪才戴上耳麦,拨出那个号码,接入语音之后,报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