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五官粗狂, 身材魁梧, 徒手便能拎起一个瘦弱的成年男子。这或许也是?百姓不敢反抗的原因之一, 只有?日子过不下?去的人才会当流民, 这种人是?不怕死的,啥事儿都干得出来,而他们有?妻有?子, 家中?二老健在, 实在不敢和他们拼命,赌不起。

不过这咋又和雪灾扯上关系了?

赵大山越听越迷糊, 雪灾他晓得,据说死了不少?人,特别的惨。爹说还好他们这儿冬日不咋下?雪, 都不敢想一家老小活生生被冻死是?啥惨状。不过就算是?他们南方, 冬日也难熬,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就算没?被冻死,也会因为生病活活拖死。

老百姓的日子都是?一样的苦,苦难从来没?有?好坏之分,更不能比较。

不过他对知府大人一家的遭遇感到有?些难受,府城给他的印象很好,不为难人的守城兵,干净的街道,百姓们脸上由内而外散发的笑?容……虽然他没?听过知府大人的事迹,也不晓得他做出过什么政绩,甚至不知他的名声是?好是?坏,他就是?莫名坚信知府大人应该是?个好官,不会剥削百姓,比他们广平县的县太爷品性正直。

“咱们庆州府也就这两年日子过得松快些,贺大人没?来之前?,上一任……”

“慎言!”

好友立马打断他,当官的可是?他们平头老百姓能随意议论的?大家伙萍水相逢,倒苦水归倒苦水,万不敢交浅言深,免得被有?心?人惦记,日后给自己遭来祸端!

那人反应过来,朝着众人干笑?两声,随即掩面退后,再未露头。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众人埋头向前?走。

赵大山敏锐地发现?原本走在中?间的年轻男子已经落到了最后,还有?越走越慢的架势。

他们兄妹故意落后是?为了偷偷啃点头,虽然馒头吃完了,但之前?买了不少?给家里娃子带的饴糖点心?等小零食,这玩意儿虽然不顶饿,但总比没?得吃强,他们寻思?还得两日才能回县里,总不能一直饿着肚子吧?

其他人大多背着包袱,提前?有?所?准备,只有?他们赶鸭子上架,只能当机立断跑,没?有?别的选择。

途中?也有?人提出到林子里找点吃食,但没?人应和,大家伙都想赶紧回家,不愿多生事端。

就这般又走了一日,到了夜里,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连守夜的人都撑不住睡了过去。

今晚轮到赵二田守夜,他敏锐地发现?那个年轻男子频频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望来,他怀里抱着的小娃已经睡了整整两日,两日滴水未进,之前?提出去林子里寻吃食的人就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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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二田猜测他也没?干粮了,或许原本有?,但在破城时遗失了。

他有?些谨慎地打量了对方几眼,一看之下?心?头不免一跳,对方的脸色瞧着愈发惨白,双唇干裂,抱着小娃的两条手臂都在发抖,像是?使不上劲儿,要脱力了。

如?今到底不是?逃荒,顶多算是?逃难,大人硬撑着不吃就罢,小孩儿咋能两日不吃东西呢?身子可顶不住。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着的点心?,小妹担心?他守夜犯困,偷偷塞给他,叫他饿了就吃一块醒醒神?。他走过去递给年轻男子,低声道:“这里有?两块枣泥糕,你和小娃一人一块,不吃东西哪有?力气?走路。”

年轻男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他没?伸手接,反倒抱紧怀中?的小孩,以掌撑地踉跄起身,朝着赵大山他们睡着的地儿走去。

赵二田一惊,有?些防备地望着他,他只是?看小孩可怜才给的点心?,可不想惹上事儿啊。

可不待他多想,突然就听年轻男子道:“你家缺男孩吗?”

赵二田脑瓜子嗡嗡作响,一脸惊愕地望着他。

啥意思?啊?他这话啥意思?啊?

他下?意识说道:“我家啥都缺,就是?不缺男娃,多的都快养不起了。”

都怪祖坟埋得太好,一生一个带把,简直烦人。

“这样啊。”年轻男子脸上露出一抹遗憾,也不知在遗憾啥,他仿似彻底没?了力气?,连站立都不成了,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家真的不缺男孩吗?”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赵二田正想说话,扭头就见大哥醒了,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啥,想来大哥也听见了。

赵大山一脸不善地看向年轻男子,压低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想让他们给他养孩子不成?休想!他们自家的孩子都还吃不饱呢,怎么可能帮别人养孩子。

他也不是?傻子,这话说出来就一个意思?,想把怀里的小孩送给他们家,他之前?就看出这人受了重伤,只是?没?想到居然到了要给他怀里的小孩寻活路的地步。

“我身上有?伤,破城时伤口裂了,身上又没?有?疗伤药,早晚都要死。”说到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见惯了生死,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不管赵大山愿不愿意听,“这孩子的爹娘都死了,如?今就是?一个孤儿,没?什么牵挂。他很聪明,很听话,吃的也不多,会帮家里干活,长大了一定会孝顺你们。”

年轻男子声音愈发干涩,垂眸轻舔干涩的唇,咽下?喉间上涌的血腥气?:“……还望两位大哥发发善心?,给他一条活路。”

说完,他浑身力道一泄,颓然地靠在在树上。

他时间不多了。

赵大山忍不住回头瞪了老二一眼,瞧你招来个啥!他们早在白日就发现?这个年轻人不大好了,他后背心?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浸透,当时他们走在最后,看见了也没?吱声。

大家萍水相逢,本就是?过客,别人的事儿他也不想插手。

可老二这个憨实的,竟把人招了过来,这人也不客气?,张嘴就是?托孤!

托孤这说法还是?昨儿在茶馆外头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就有?一个将军托孤的场景,和眼下?一模一样。

“小兄弟,你这……这孩子就没?别的亲戚了?姑姑舅舅啥的?若是?离得近,看在娃儿还小的份上,我倒是?愿意走上一趟。”赵大山委婉拒绝,他又不是?傻子,咋可能随便在路上捡个娃儿带回家?这小伙子说了老些话,可没?一句在重点,譬如?这娃儿的爹娘是?谁?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亲人可是?被那群匪徒流民所?害?

一句没?说。

赵大山心?里有?些烦躁,正想着要不换个地方,离这个年轻人远一点。他家也不是?啥地主?富户,收留这个孩子绝不可能。也不知他咋想的,同行的人这么多,有?杀猪匠,有?做生意的商人,他们谁不是?更好的选择,咋偏偏看中?了他们?

“大、大哥,他,他……”一旁的赵二田声音颤抖。

赵大山心?头猛地一跳,倏地扭头望去,就见靠在树上的年轻人双目紧闭,他双手垂在两侧,怀里的小孩在大腿上滚了一圈后落在了地上,遮脸的衣袍散开,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

清秀有?些不准确,应该是?精致,赵大山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子。他双目紧闭,干裂的嘴巴被血丝染红,许是?两日未进食,显得十分羸弱,瞧着怪让人生怜。

看身量和模样,大概六七岁左右?

这小孩和小宝一样,一看就是?家里如?珠似宝呵护着长大,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孩那般身子骨单薄,腕似藕节,肉乎乎的。

“……”赵大山觉得脑瓜子疼,不是?,哪有?这么说死就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