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露愁色,今日?经历的一切,对成年人而言都犹如噩梦,出城时他都不敢回头去看?,也不敢想这次到?底死了?多少人。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太恐怖了?。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被?推着向前走,谁也没办法回头,也无法回头,只能向前。
这一趟府城之行,给他们兄妹四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所?有人的腿都是软的。
中途有人脱离队伍,应该是附近村落的村民,或是去投奔亲戚的人。那些人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赵大山想,若是他们家就住城外的村子里,世道安生还罢,定?是人人艳羡,可如今这样,怕是还不如深山老?林旮旯角,毕竟谁都不知李将军能不能及时赶回来镇压匪徒。
若是不能,等那群人抢完府城的富户和百姓,会不会把目光投向城外的村落?
要知道越是靠近府城,周围村子越富有,还有好?些权贵人家的庄子都在城外。
到?底祸乱发生在庆州府,即便这是赵大山第一次来府城,甚至一个熟人都没有,他心中仍旧升起一股悲凉之感。
只希望那个什么李将军赶紧回来吧,最好?把那些杀千刀的匪徒流民全给杀了?!
这一走就是大半日?,天黑赶路太危险,同行的人虽各有防备,但又默契地没有选择独行,他们在一处有避风石的地方升起两个火堆休息。
赵三?地特意瞅了?好?几眼,没有看?见熟悉的面?孔,镖头他们都不在,不知是还在城里,还是破城后大家错开?了?。
明日?就是相约回县城的日?子,却?没想到?府城发生了?这种事,如今也不知大家是否安好?。
“大哥,吃馒头。”兄妹四人坐在视野盲区,这个位置他们能看?见别人,别人却?看?不清他们。
原本还有个抱着小孩的年轻男子先他们一步相中,但见到?他们兄弟三?人后,那人沉默一瞬后选择放弃。
赵小宝偷偷把馒头塞给大哥,家里带的饼子和馒头都吃完了?,这几个还是昨儿?在府城买的,原打算今日?再买些路上吃,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有几日?路程,但他们身上已经没有干粮了?。
赵小宝垂着脑袋偷偷啃馒头,赵大山则用眼角余光打量周围的人,白日?忙着赶路,只大概扫了?眼有没有相熟之人,倒是没仔细看?,如今一瞧,再一数,大概有个二三?十人。
有一家三?口,更?多的是独行的人,毕竟当时那种情况想要不被?冲散全靠运气。他仔细观察了?下那一家三?口中的汉子,身材比他还要魁梧几分,长?得不高,一脸络腮胡,手头还攥着一把杀猪刀,看?人的目光很?是凶狠。
这是个杀猪匠。
独行的人就没啥好?看?的,也看?不出个啥,穿着好?些的瞧着像商人,也有两个文弱书生,赵大山不敢小瞧,能活着跑出来都不是简单人物?。当然,也有二人同行的,他也看?不出对方是半路凑一起搭伙,还是本就相识,毕竟今儿?是暴乱后的第一日?,能立马反应过来要逃出府城的人还是少数,更?多的依旧在观望。
其中有俩人,赵大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是那个和他们相中同一个落脚地的年轻男子,看?面?相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大户人家才穿得起的衣裳,他怀里抱着个小孩,看?不清面?容,但露出来的小靴子和他身上穿着的补丁衣裳格格不入。
对方很?是敏锐,赵大山视线刚落在他们身上,他就一脸冷意地望了?过来,眸中暗含警告。
赵大山没被?吓住,他看?见了?对方的脸色,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苍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收回了?目光,这样一直看?着人家确实?不好?,只是心里忍不住犯嘀咕,瞧着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他全身心紧绷的状态,仿佛是时刻防备着有人蹦出来伤害到?他怀里的小孩。
态度恭敬有余,亲近不足,更?像主仆,或者上下属。
“大哥,你睡会儿?,今晚我守夜。”赵三?地三?两口就把馒头塞进嘴里,吃完还咂咂嘴,这馒头小的,就是给他儿?子吃都嫌太小不顶饿。
明儿?还得继续赶路,赵大山也没拒绝,当时为了?方便跑路,他们把背篓褥子都叫小宝收了?起来,春日?的夜晚还有些冷,他们火气重倒是没啥,担心赵小宝会受凉感冒,赵三?地和赵二田都把外面?的衣裳脱了?给她搭上,赵小宝睡得很?是香甜。
这一夜没发生啥事儿?,很?安生的度过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大家继续赶路,随着离府城越远,好?似落在脖颈上的屠刀被?无形挪开?,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交谈起来,怒骂那群说着外地方言的匪徒流民,又骂守城军都是群酒囊饭袋,整日?就晓得站在城门口收钱,对他们检查得那般仔细,咋还是让那群人混了?进来。
这事儿?实?在太过蹊跷,但凡长?了?脑子的都能觉察出不对劲儿?,那群人表面?一团散沙,实?则分工明细,夜间突袭西城,把知府大人一家老?小杀了?个干净,连守城军都是在燃起火光后才反应过来,要说没内奸谁信啊?
人杀完了?,房子烧了?,这群人才姗姗来迟。
“难道是知府大人得罪了?什么人?”
“周兄此言何意?”
“只是猜测罢了?。”被?唤周兄的书生淡笑道,并未再开?口。
“有没有人听过那些匪徒说话,可晓得是哪里的口音?”
“略有几分耳熟,有些像是肃阳府那边的口音?对!我想起来了?,就是肃阳府,我以前认识一个外地走商,他就是肃阳府人。”
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一拍大腿,他是在府城开?山货铺的,专收山货,前些年生意还没做大时走南闯北,认识了?不少人,其中就有那个肃阳府的走商。
说罢,他脸上露出一抹疑惑,喃喃自语:“前几年北方雪灾,好?像就是肃阳府吧……”
做生意的就没有蠢货,即使官场上的事不是他们所?能触及,但他隐约听友人酒后说起过,当初北方雪灾死了?不少人,就是因为肃阳知府害怕担责,上下官员沆瀣一气隐瞒灾情,导致最后硬生生把还能挽回的局面?彻底拖向最绝望的境地。
因受灾范围之广,更?无人救援,冬日?里好?些穷苦人家十几口人被?活活冻死,而村里县里府城这样的人户数不胜数,尸体愣是开?春后才被?人发现。
而被?发现时,那些尸体早已被?鼠类啃食只剩一具白骨。
更?恐怖的是,一个月后,一场大瘟疫席卷整个肃阳府上下,甚至还有向整个北地扩散的情况。事态愈演愈烈,当时肃阳府上下官员被?砍头的砍头,灭族的灭族,流放的流放,整个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最后,提出封城,杀人、焚尸的官员,正是他们庆州府的知府大人,贺云章。
第28章 第 28 章
当时他还是京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官, 此事过后,他突然就任了庆州知府一职。
这是?贺知府来到庆州府的第三年?富商挠了挠头,好像那些当官的都是?三?年一考评, 如?若今年顺利,明年贺知府应是要高升回京。
毕竟他夫人可是?陈国公之女, 外派任职地方官员本就是?镀金来了。
可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很难不让人多想里面的弯弯绕绕啊。
赵大山也在听,不过他就是?个没?啥见识的乡下?汉子, 连他们嘴里的肃阳府都没?听说过, 更别说肃阳府人说话是?啥口音。不过今晨那两个闯入院子的汉子确实长得不太像他们庆州府的人, 地域和饮食习惯的差异, 很容易就能区分出彼此之间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