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恰在此时,大殿上骤然响起琵琶乐声,乃是玄伦为平复宴上骚动,令乐师们提前就位。

江揽州却忽然抬手,又放下。

是个示意安静的姿势。

不合时宜,但确实有一瞬被臊得耳根发烫,面颊灼烧。应该懊恼的,可薛窈夭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懊恼的资格,她跨马横疆整整五日,一路北上来求他,自是提前做足了各种心理准备。

可此刻真正的羞辱来临,又或仅仅耻于自己的“自作多情”,薛窈夭到底扛不住他视线中的玩味、审视。

颤着睫羽垂下眸子,她盯着他腰间蟠龙纹看了片刻,拽他衣襟的指节一点点松了力度。

有那么一瞬,的确是想放弃了。

可是。

已经如此卑微,叫她怎甘心无功而返?

“既然,既然……”

“既然你想让我生不如死,那么我们……交易可以吗?”

翕张着唇,薛窈夭听见自己说:“你庇佑我的家人,而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你想看我受折磨是吗,我,我可以的,你也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江揽州,求你,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嘴上说着话,薛窈夭手也没闲着。

江揽州指节虽松了力度,却依旧扼在她颈上,她便索性试探着掰开他的手带其往下,一点点隔着夏日薄衫,触上某处特殊位置。

指节微僵,男人狭眸看她。眸色带着警告意味,且一瞬暗了好几个度。

早在十五年前,他们就已经相识了。

彼时的小郡主金枝堆雪,天上掉下来的玉娃娃似的,被一群孩童簇拥着奔走嬉闹;而他一身粗布麻衣,裤腿上沾满泥水,被衬得仿佛街边乞儿。

十五年后的今天,这对没血缘的姐弟,同样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泞。却仿佛被命运调换。

很奇怪。

薛家满门男丁斩首的那天,薛窈夭没哭。

后来薛家女眷流放,一路经历那么多心酸挫折,她也没哭,仅仅是求穆川穆言时,落了眼泪。

可此时此刻。

从双膝跪地的那一刻起,薛窈夭知道,她回不去了。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明明只是为亲人寻求庇佑而已。

她重复着:“求您给我机会……”

滚烫滚烫的,她的眼睛在下雨。

湿润,没有边界,江揽州不喜欢这种感觉。

偏她落泪的样子,比从前顺眼多了。

被她带着触上柔软的那只手,指节渐烫,江揽州本能抽离,薛窈夭却按着不让他离开。

之后视线缠在一起。

薛窈夭静默等待着,仿佛等待被宣判死刑的囚徒。

好半晌。

“可以。”

她听见江揽州说:“留在我身边,到我玩腻为止。”

“愿意吗,姐姐。”

一个“玩”字,他是压着嗓子用气声说的,声线低磁冷凝,又隐含切骨恨意,仿佛只说给她一个人听。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稍稍别开脸,薛窈夭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也许是劫后余生,也许是知道这句话的背后,是祖母嫂子瞳瞳元凌以及其他薛家女眷的安稳,她大大松了口气。

广袖白衣和他的玄袍拓在一起,像朵铺开的花。

他深挺的眉宇越发模糊。

薛窈夭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一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像是急着表态,又像是漫漫流放路,早就将她逼至了某个临界点。

她突然起身,打算投怀送抱。身体却踉跄着不听使唤,要往下跌。

电光火石间,江揽州大手一捞,带得她恰好跌进他怀里。彼此肌肤隔着衣料意外相贴的那一刻,二人俱是一怔。

但这不够。

人与人之间,需要一种价值交换。无论情绪、美貌、**、功名财富、或家族资源。

可我什么也没有了,薛窈夭想。

她勉强平衡着身子,就势抬手圈上江揽州的脖子,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猝然撬开他唇舌。

刹那间,澜台夜宴满座哗然。

江揽州右手悬着的那支酒盏落地,发出极为清脆的碎裂之声。酒香霎时弥散开来。

他猝不及防周身一僵,有一瞬仓促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