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然而。

才刚踏进大殿门槛。

不待玄伦说话,薛窈夭自顾一把摘了面纱。

在觥筹交错、庞大而不具体的嘈杂喧嚣*下,她几乎没怎么刻意去找只瞬息顾盼,便对上上首王座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江揽州正在跟面前一位老将象征性走酒,余光中有白影晃过,他随意朝殿门一扫,手中酒盏刹那顿住。

少女一身素色白裙,裙裾在夜风中翩跹飞扬。

那一瞬间。

即便距离很远,隔着杯盏人潮,其实不大能看得清人的五官。但视线撞上的刹那,薛窈夭还是在江揽州眼中感受到一瞬短暂的错愕,清晰且如有实质。

她没有犹豫,当即提着裙摆朝他奔去。

“这、这就被献上的美人?”

“美是真美啊!不是说要献舞么,怎么突然跑起来了?”

“她这是跑到……殿下跟前去么?!”

脚下踩着地墁,顶着大殿两侧宾客席投来的各种目光,仿如夜色下翩跹的蝶翼,薛窈夭穿过墨池大道,踏上层层玉阶,在不知是谁吼出的“大胆”声中,一口气奔至王座面前。

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少女的裙摆沾染尘埃。

“江揽州……”

她不知何时已满脸的泪,仰头望他时,神色再没有从前那骄傲不可一世,“求您救救薛家老幼!”

从她出现在殿门口的那一刻开始,江揽州突然明白,为何一惯稳重的玄伦会派人传话为他献上“美人”。

玄伦和萧夙最擅察言观色,一向最能揣度他的心思,且向来揣得八九不离十,否则也谈不上“亲信”或“心腹”二字。

可笑。

他们却凭什么都认为,他会对眼前这个女人抱有善意?

短暂的四目相望,耳边充斥着满殿哗然。显然所有人都被薛窈夭的突然出现,以及她奔至王座的举动惊了一跳。

一只手捻着酒盏,江揽州对那还有一箩筐话要说的老将摆了摆手,老将很有眼力见地退下去了。

他这才垂眸。

视线扫向跪在他脚下的女人。

无需问为什么,必然是穆川穆言那边出了问题,她才会出现在此。他视线在她面上逡巡。

瘦了。

比起京郊原野那场大雨。

她又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儿。

记忆里三年前的狩猎大赛,她肌肤吹弹可破,一颦一笑千娇百媚,周身丰腴而盈满少女**……那时她香汗淋漓,口中溢出呢喃,正在半山腰的亭子里跟傅廷渊接吻。

于王座上岿然不动,江揽州声线沁凉,“怎么救?”

许是眼中盈满泪水,薛窈夭看不清男人眉眼,一切都不甚清晰,像是在天旋地转。但仅有的理智又告诉她,这的确就是江揽州。

“求您庇佑薛家……”

她不受控制地,又往前膝行了两步,口中喘着气,伸手拽住他华袍的下摆,“求求你,江揽州,求求你!”

“派人去桫州好不好?有人想对薛家赶尽杀绝,不止一方势力,他们有备而来无孔不入,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求你救救她们……”

明明从未刻意去记得,当然也没有刻意去忘记。

话出口时,眼前却还是不合时宜地闪过久远一幕。

六岁?还是七岁?

记不太清了。

那年冬天,京都连日大雪,住在偏院的江氏生病了,具体生的什么病,有多严重,薛窈夭不在意也不关心。

只记得后来,江揽州一把鼻涕一把泪。

跪在她院子里一遍遍哀求,“求求姐姐,求求姐姐,求求你,准许医师去看看我阿娘吧!求求你!”

“阿娘快死了,姐姐,姐姐……”

有那么一瞬,薛窈夭觉得一切都不会好起来了。

或许她应该跟曹顺走的,那样的确也可以活下来,成为的却是什么?是薛家原本上百口人中的其中一个。

往后她会无名无姓,又或改头换面,永远不会再是薛窈夭了。真到了那个地步,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恍恍惚惚中,她开始给江揽州磕头。

求人自是该行叩拜之礼,这无可厚非。

然而身体才刚倾覆下去,一只大手抵在她额上。江揽州双腿微微岔开,附身,深挺的眉眼寸寸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