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殿后流程与前世一样,测灵根,选师尊,大殿点卯。

乔晏端坐上首,打开神识,悄悄地往整个大殿一扫,果然看到那两小畜生崽,他也不敢让神识停留太久,只微妙掠过,不至于引起同事注意。毕竟他的人设就是一个清冷不擅理外事的人,表现出独特的兴趣定会叫人起疑。

大殿上席,晏华仙尊年纪最小,资历最低,但因其特殊的位分,却较同岁人的辈分高出一大筹。他本人本就修习无情道,冷清冷性,又掌门内刑司,席上诸位峰主长老也都敬重他,主动不约而同地将场上唯一一个冰灵根留到最后。

都云蔚与前世一样,和那人一样的冰灵根。小小少年脸色沉木,这一世,他还要选择他吗?

不自觉得,他将目光移到南筠身上。

整齐的阵列渐渐随着挑选,人数零散开来。

就见南筠唇角轻扬,不知憋着什么坏,翘首看着坐在上首的那个人。

一众白衣中,那人最不似凡尘,狭长的眉眼半敛低垂,身后长发乌黑似墨玉,双手静默地端方于身前,周围一遭俗音好似全被他隔开。

众所周知,凡是尘世中人均有贪嗔痴喜怒,其痕迹也会反应在人面部有所表现,但江以观的脸上却无一丝瑕疵细纹,好似清淡笔墨于宣纸上描摹的笔勒,只见细腻轮廓,不见细节。整个人泛着清润微光,像一尊毫无人气的仙瓷玉瓶。

乔晏在这扮演尊像,忽见眼下一缀缀小影乱了队形后,肆意大胆地穿过人列站定他面前阶下,小嘴里的发言也是一霎那震惊众人。

“漂亮仙君!我想拜你为师?”

短短两语,让整个殿内沉寂下来,连都云蔚都不经抬眸瞧了一眼那不作死就浑身难受的师弟。沉思一会,闭目不言,已是能猜到他的恶趣味。

小崽子语不惊人死不休,在众仙尊笑着抚慰童言童语,告知他是火灵根,与晏华仙尊灵根相斥,不宜结为师徒后。他更是来了劲儿,“可是漂亮仙尊真的好好看,比娘亲都漂亮,要是能做您的徒弟,我肯定会更努力学的!”

此言一出,不知台下谁倒吸一口冷气,安静更过。

将一男子比作女子已是有些得罪人了,幸好说话的小稚子年龄小,语气里也没有不敬重,就是胆子大些,不知晏华仙尊会怎么应对,数道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南筠还仰着一张稚童小脸笑容甜蜜,等着仙尊回复。

“好!”轻袅的泠泠嗓音从唇边似吐息而出,“日后若要换学,也准拜入他门!”

乔晏赶紧装模做样应下来,他还怕两个小崽种不拜他为师,日后做起任务来还得考虑距离上的问题,俗话说,距离越近,得手越易。

事情得了当事人认可,众人也没有再多干扰。灵根互异也不是不能教学,底层修炼大多差不多,看对书籍,学习顺序对就没问题,修习在个人,不在师,师只是答疑解惑,保驾护航。如此就是走不了便捷了。

都云蔚观赏了那家伙一场独戏,缓步不急不慢地于江以观座下,抱拳行拜师礼。

新弟子们均有所归属后,三三两两地跟着师尊回峰,很快便只剩零散几人。

江以观如琼枝玉树萧萧肃立,伸开一只素手,手心朝上,冷冷淡淡,“随为师回松涛峰。”

都云蔚在一旁黑眸低垂,眼中疑光闪烁,这样的做派像他们的好师尊吗?虽然他的记忆里对江以观的形象模糊,但那人的秉性在此只会扔下一句峰名,然后自行离去,根本不会管他的弟子如何。

乔晏眸色微敛,无甚表情,心里却捣鼓恶念。小崽种,怀疑吗?困惑吗?咱就是真真假假地玩。

两人各怀心思,南筠却像一只甜豆一样叽叽喳喳,“漂亮师尊,要带我们回你住的地方吗?”

“松涛峰在哪里?和师尊一样好看吗?”

“我们是不是要飞啦?我怕高呀!”

南筠废话叽里呱啦一大堆,矮豆子一样在下面蹦跶,看得都云蔚忍不住往上偷偷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是活回去了吗,今天怎么这样烦人,他抬掌偷偷在那家伙后背一拍,要把这玩意儿赶上剑身。

南筠适时回首,成熟的眸色暗藏隐晦,在稚气的脸蛋上显得诡异。

看来这家伙没有智障,就是装小还没装过瘾儿呢?

江以观一直眼观前方,鼻息浅淡,手依旧朝上未拿回。

在南筠终于闭嘴后,都云蔚竟然敏锐地发觉江以观微转动偏向的肩颈……他竟然,好像从那一抹迟钝中感受到一点来自师尊的,感激?

这点微妙仿佛错觉一样转瞬即逝,他收心静神,将这种荒谬的想法立时抛到了脑后。

南筠将小手往江以观伸平的手心一搭,偷偷摸摸又极其胆大妄为地在纤细素手上捏了捏,好像抹进一层花芯,软滑异常,确实比他娘亲的手还软。

“漂亮师尊,你的手好舒服哦,以后南筠可以经常拉师尊的手吗?“

无人应答。连都云蔚也不想搭理他。

山间云雾都带湿气,脚下绿野苁蓉,山间山风愈大,三人衣玦翩飞,逆风而行。

一路上,冷风灌口,乔晏也没施个防护罩,但就这样也遮不住南筠高昂快乐的大嗓音,或许是人小,呆在身型颀长的仙君身后也没受多大风袭,倒豆子般开始讲他那年岁不多的生平。

乔晏心想,若是不修仙了,当个凡间说书人估计也是饿不死的。

南筠双手抱着师尊的腰,大胆地在人腰间前后摸索,嘴巴一撅,开口又是惊人之言,“漂亮师尊啊,腰怎么这么细啊?南筠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啦?”

“师尊是不是不好好吃饭?”

“那漂亮师尊是怎么做到的呀,南筠知道了以后也要告诉俗世的姐妹们!”

没人理他,他也说得很起劲。

都云蔚已经不想听他胡言乱语了。他思考的是现下,以后,将来。

凡走新路,总要有一目的,才算入了世。他的目的是什么?是江以观吗?南筠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这些都不重要,那天道的目的又是什么?起念,起的是什么念?又由谁来破?……

“呜哇啊啊啊啊!南筠怕高呀!”一声稚嫩尖叫难听得如刺耳膜,小东西紧紧抱住救命纤腰,把脸都贴在上面故意打抖。

晏华仙尊终于带了点反应,他御剑很稳,剑上两个徒弟的一点微小动作移动,他都能及时调整剑身偏向,这一点,都云蔚也发觉了,只是这也让他眉头越发紧锁,江以观是绝对不会注意这样的细节的。

“师尊,慢一点嘛!”

都云蔚不知道江以观是什么反应,但他已经觉得这东西令人头大了,不得以拎住他的后领,威胁地捏捏他后脖颈,柔声道,“师弟,害怕的话还是闭眼不要向下看了,另一只手也抱抱师兄呢?”

“呜呜,师尊你看看师兄啊,他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