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1 / 1)

众兵卒纷纷拉动弓箭,“嘎吱嘎吱”的拉弦之声响起,玄奘没有躲避,只是静静地在女墙上站着。

独孤达举起手臂,正要下令,李琰按下他的胳膊:“去把他带过来。”

独孤达无奈,当即带着一队兵卒登上鼓楼。玄奘并不反抗,跟随着独孤达下了鼓楼。长街上枪矛如林,弓箭环伺,玄奘面色从容地穿过重重军阵,来到李琰和王君可面前。

李琰眯着眼睛:“今夜奎木狼劫持事件,是你主使的?”

“是贫僧。”玄奘道。

“我女儿在哪里?”王君可怒道。

“在地狱门外。”玄奘道,“这瓜州城眼看要陷入血火地狱,贫僧要度人,先度的自然是伸手能及的身边人。”

“你这妖僧,莫要胡说八道!”王君可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玄奘忽然瞋目大吼:“李琰,王君可意图谋反,诸位身为大唐将土,切勿附逆!”

正要上前的兵卒顿时吓得一哆嗦,都愣住了。

玄奘毫不躲闪,盯着牛进达大喝:“牛进达,今夜之局便是为你而来!还不快走!”

王君可从部曲手中抄出陌刀,一刀劈向玄奘。

“宣哥儿且慢!”牛进达一怔,从兵卒手中抽出一杆枪矛,闪电般挑向王君可的陌刀刀杆。

却不想王君可突然变招,陌刀扫向牛进达。牛进达大骇,再变招已经来不及,一竖枪矛,“当”的一声响,陌刀劈在枪矛上,将枪杆断成两截,刀势却仍然不减。牛进达猛然仰身后退,“噗”的一声,陌刀划过他胸口的皮甲,像撕纸一般将皮甲撕开一条巨大的口子,胸口鲜血流淌,但牛进达好歹躲过了一刀破胸之劫。

“将军!”牛喜等人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护住了牛进达。

“众军听令,”李琰大吼,“牛进达勾结突厥,这玄奘便是为他居中奔走的奸细。陛下密令,捉拿牛进达!”

李琰和王君可的上千名亲信兵卒当即大踏步奔跑过来,发出吼吼之声,互相穿插列阵,将牛进达和玄奘等人团团围困。

而旁边的令狐德茂、翟昌、张敝等人都傻了眼,翟述急忙抽出横刀,将家主们挡在身后。

牛进达脸色铁青,喝道:“抬我的马槊!”

牛喜等人急忙抬过来一杆丈八马槊。这杆马槊乃是隋末之时牛进达从一名隋朝将门世家中缴获,制作极为精良,是取上等柘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篾,用鱼胶胶合而成。光这些细篾就在油中反复浸泡了一年,不变形,不开裂,胶合之后,外层再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再涂以生漆,裹以葛布。葛布上再上生漆,干一层裹一层。如此,既有弹性,又有硬度,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

牛进达这杆槊还是双刃槊,前杆和尾杆各装有一截一尺六寸长的槊锋。这种槊极难操作,稍不留神就会误伤自已,然而骑阵之时可以左右击刺,威力巨大。三国的公孙瓒,十六国的冉闵,南梁的羊侃等勇力绝伦的猛将用的都是这种双刃槊。

牛进达双刃槊在手,轻轻拉过玄奘:“法师,且到我身后去。”

牛喜等人急忙护住玄奘,牛进达长槊一挥,四周的兵卒纷纷后退,立马圈开一块方圆两三丈宽的空地,只有王君可持着陌刀,傲然站立在圈中。

“临江王,王刺史,”牛进达冷冷地看着二人,“你们这般诬陷牛某,莫不是真的要谋反吧?”

“牛进达!”李琰怒斥,“谋反的人是你吧?本王早就收到密报,说你勾结突厥,企图与突厥里应外合,攻破瓜州!陛下有密令,命我将你捉拿,还不扔掉兵刃!”

“牛某有没有谋反,自已自然清楚!”牛进达咬着牙,“我却是不明白,你堂堂郡王,皇室贵胄,大唐和陛下待你何其之厚,你为何要谋反?还有你!王君可”

王君可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他。

牛进达长槊一指,痛心疾首:“你我是瓦岗山上十余年的袍泽,多少次同生死共患难,当年我们随着秦叔宝在两军阵前投了陛下,随着他打下这座赫赫江山,本来能永享富贵,你为什么要自取毁灭?”

“自取毁灭的人是你吧?”王君可眼眶通红,几乎泪水长流,叹道,“大王给我看过陛下的密旨,你罪证确凿,还有什么可辩解的?老牛,想我瓦岗英雄,单雄信怙恶不悛,被陛下杀了。王伯当死忠李密,也被杀了。罗土信战死洺州,裴行俨被斩洛阳,到如今还剩下几人?你我兄弟,我实在不愿杀你,只要你弃了兵刃投降,我力保你不死!”

“你……你无耻!”牛进达斗嘴斗不过王君可,气得直哆嗦。

“既然如此,莫怪我刀下无情!”王君可大吼一声,挥刀直进。牛进达长槊一抖,“当当当”双方兵刃交集声密如暴雨,陌刀力大刀沉,长槊杀伤范围远,神出鬼没,王君可一时拿不下牛进达,而牛进达也逼退不了王君可半步,双方一时陷入僵局。

“众将土,杀贼!”李琰一挥手,独孤达和王利涉率领兵卒蜂拥而上。

牛进达长槊如暴雨梨花般抖刺,七八名兵卒隔着一丈多远便被刺杀当场,而拥来的兵卒还挡住了王君可的刀势,气得王君可喝退了他们。

整条长街的北侧任何人都插不上手,双方都是长兵刃,一下子圈出半条街的路面,牛进达一人独挡长街的北侧。而南侧的兵卒呐喊着冲上,牛喜率领五十名越骑组成人墙,将玄奘护在身后,枪矛如林,双方远距离捅刺,场面惨烈无比。

令狐德茂和翟昌等家主们远远地站在军阵的后面,众人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

今夜他们的心情简直是大起大落,被眼花缭乱的变局直接给弄蒙了。原本跟随王君可的大军东进瓜州,没想到刚离开敦煌没多久,事实上就被王君可给软禁了。令狐德茂等人心中已经有了预感,大事不好。

果然,在这大街上李琰和王君可擒拿牛进达,悍然造反。土族家主们欲哭无泪,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谁都清楚,自已又是给王君可捐助钱粮,又是随他出兵,这行为在朝廷看来是妥妥的附逆。

翟述跨前一步,低声道:“各位家主,我们该怎么办?”

令狐德茂冷冷道:“今夜事态诡谲,我们两不参与。”

“是啊!”翟昌也道,“不管谁胜谁败,我们保持中立,是最好的选择。”

“二老糊涂啊!”翟述也顾不上尊卑,急道,“以二老的智慧自然明察秋毫,这是临江王和王君可在谋反!我们是大唐臣民,遇上边将谋反,如何保持中立?”

“怎么不是牛进达谋反?”阴世雄冷冷道,“事情还未搞清楚就贸然参与,不是智者所为。”

翟述冷笑:“牛进达要谋反?他会毫无防备让人困在这里?他会把自已的四百越骑都放在羊马城?诸位都是长辈,老成持重是对的,可是要分得清大是大非。”

“你说我分不清大是大非?”阴世雄大怒。

“我说的不是您一个!”翟述寸步不让,“谋反的人是谁,我看各位长辈心知肚明,我们此前事实上是被王君可软禁在军中,他要干什么,难道各位家主心中没个想法吗?这会儿保持中立,我看是为了保全自身吧?”

众家主们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述儿,”翟昌温和地道,“你说的或许没错,可眼下是在瓜州城中,城内城外有临江王和王君可的上万大军。牛进达只是困兽之斗罢了。我们哪怕参与也改变不了什么,目前最佳的策略就是少安毋躁,择机行事。”

“阿爷!”翟述仍然不肯妥协,“只要今夜他们谋反成功,我们就没有机会了。王君可出兵的钱粮是我们资助的,他出兵瓜州是我们随军的,届时在朝廷眼里,我们最轻的罪名也是附从叛逆!”

“你说得虽然没错,但是”张敝沉声道,“我们如果此时动手,只会让临江王切菜削瓜一般把我们杀掉。我们事实上已经成了人质,只能虚与委蛇。至于朝廷那边你不用担心,不管我们张氏还是你们翟氏,以及令狐氏、阴氏,在朝廷里又不是没有人,到时候做一场功劳出来,给朝廷有个交代便是。”

翟述悲哀地看着众人:“诸位是土族家主,我只问一句,若无朝廷,何来的土族?土族与谁共治天下?我们七百年扎根敦煌,吸食民脂民膏,到头来难道连自已的百姓都守护不了吗?我是朝廷边将,吃的是朝廷俸禄,喝的是这方水土,决不能让谋反发生在眼前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