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1 / 1)

“吕晟盗掘坟茔之后,八大土族成立泮宫密会,建立同盟对付他。”翟法让这时候说道,“他又在墓穴中留下一组密码,密码是一首星象歌诀,指向墓志碑的埋藏地。于是以令狐德蒙为首,我们在七层塔上建立了这座观象台,嵌凿日月星辰,黄道白道,模拟星辰运行,观测数据,希望能破解密码。可是,那李氏却背叛我们,暗中与吕晟苟合,偷偷把墓志碑赎买了回来。最终我们将李氏从泮宫密会中除名,而李植的父亲也在这里自裁谢罪。”

玄奘二人这才明白,为何李鼎的尸体竟然死不入土,众人也留着他的位置,任其腐烂。

“那么令狐德蒙呢?”李淳风问。

“令狐德蒙死前留下遗言,一日不找回墓志碑,一日便不入土。他要坐在这里直到诛杀逆贼,找回墓志碑!”翟法让道。

玄奘盯着令狐德蒙的遗体惊悚不已,哪怕此人已死,也能让人深切感受到他内心疯狂的执念和怨恨。

“李博土一定知道我们为何在这里建造观象台了吧?”壶公问道。

李淳风苦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头顶:“这座穹顶上面便是石山的山顶吧?这里是祁连山边缘,敦煌最高点,观星自然最为便利。这山上又有河流,若是我猜想的没错,穹顶上的地面应该建造有水运浑象仪和浑天黄道仪。”

众位老者都有些吃惊,翟法让道:“果然不愧是袁天罡的弟子,一语中的!可惜,我们只是乡野之人,没人见过浑象仪和黄道仪的实物,只是根据史书中对落下闳和张衡的记载造出来的,错讹过多。可是我们也不敢找人求证。”

玄奘和李淳风乃是佛道中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朝廷严禁私人研究天象!

唐律中明确规定:诸玄象器物,天文图书、谶书、兵书、七曜历、太一、雷公式,私家不得有,违者徒二年。私习天文者亦同。

并且疏议专门解释:“玄象者,玄,天也,谓象天为器具,以经星之文及日月所行之道,转之以观时变。天文者,史记天官书云天文,日月、五星、二十八宿等。”

自古君权神授,天人感应,天象与朝政牵涉太深,天象稍有异常,便会在人间掀起大动荡。因此历朝历代都禁绝私人研究、观测天象,对天象的解释只能由朝廷太史局来执行,甚至太史局观测到异常天象,也必须“密封闻奏,漏泄有刑”。

民间私人别说观测,哪怕拥有此类书籍器物,最轻的也是徒二年。即便你没有,只是辗转从别处学习,也得连坐。

敢对观测结果进行传播的,便是“造妖书及妖言者”,绞。

可以说,敦煌土族在西窟上秘密建造天象台,乃是犯了朝廷大忌。这也是为何要建造在南崖偏僻人少的大佛顶端的缘故,一旦被人发现,就是泼天大祸。

“那么,我们二人今日发现此处,诸公会如何处置?”李淳风问道。

翟法让等人沉默了好半晌,几个老者互相用眼神交流。

翟法让最终道:“玄奘法师虽然是吕晟好友,可老僧本身是僧人,敦煌土族又多信佛教,不敢加害高僧,日后法师出关西游便是。”

玄奘苦笑,明显这是众人都不看好自已能活着回来呀!

“至于李博土,”翟法让沉吟道,“虽然是朝廷官吏,可是若帮我们观测天象,破解了这道密码,便算是与我们福祸共担了,日后隆重送你返回长安。二位意下如何?”

玄奘和李淳风对视一眼,却并没有别的选择,都是点头答应。猛然之间,只听七层塔外响起一声悠远的狼嚎,凄厉绵长,震动山谷,随即是千军呐喊,鼓声震动。

翟法让慢慢道:“小儿辈开始杀狼了!”

壶公问道:“法师要不要亲眼见着此獠覆灭?”

“不了。除了七座碑,老僧对他死活毫无兴趣。”翟法让道,“你替令狐去看一眼吧!他死不瞑目,你既然代他活着,就让他有个慰藉吧!”

壶公答应一声,绕过六把绳床,进入一条甬道。玄奘和李淳风见翟法让等人不反对,便跟了过去。掀开厚厚的帷幕,落日最后的晖光照耀进来。原来这甬道竟然通着崖壁,一座栈道孤悬在崖壁上,正对着拱桥。

一匹巨大的天狼站在拱桥正中央,仰天长嚎!

两侧以及两岸的栈道上,布满了弓箭手,随着校尉的一声令下,战鼓声催,无数的箭矢狂风暴雨般朝着奎木狼激射而去。

四周凭空生起团团黑雾,奎木狼抱着翟纹在黑雾中一闪而逝,密集的箭雨穿透黑雾,却空空如也。一直跟随在旁边的郑别驾和赵富急忙趴在桥面上,那箭矢贴着背部射过去,两人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从边兵的尸体上扒掉甲胄给自已穿。

箭雨过尽,奎木狼抱着翟纹凭空出现,把翟纹丢给赵富和郑别驾,狼口中发出人声:“保护她!”

说罢一声长嚎,闪电般在拱桥上腾跃,朝着军阵扑来。

“射”马宏达又是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奎木狼再次消失不见。

但桥面上还站着郑别驾、赵富和翟纹三人,一见箭镞射来,两人披着半副铠甲一前一后合身保住翟纹,二人的后背瞬间插满了箭矢。有些是挂在甲片上,有些却是破甲而入,插入二人体内。

翟纹愣住了:“你们……你们不必如此!我今日已有死志!”

翟纹要用力推开他们,赵富和郑别驾却死死箍住她的身体。赵富嘴角冒出鲜血,喃喃道:“夫人……请问问奎神,我今生……可成兵解仙吗?”

翟纹一怔,看着赵富祈求的眼神,默默地点头:“奎神升天后,会带你飞升天庭。”

赵富露出满足的神色,与郑别驾搂着翟纹一起摔倒。便是倒在地上,他们也仍然用身体覆盖着翟纹。

虚空中烟雾生起,奎木狼出现在三人身前,低下狼首看了看,赵富已死,郑别驾奄奄一息,翟纹身上却并无伤痕。

郑别驾喃喃道:“奎神……”

“你说!”奎木狼道。

“如果吕四郎苏醒,请让他记住我……我姓吕。”郑别驾挣扎着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他,“我从未忘记”手伸到半空,颓然跌落。

狼目中燃起幽幽的火焰,满是伤感和愤怒。

“又是五行大遁!”军阵后的令狐德茂冷冷道,“这里是百丈桥上,绝金,绝木,绝土,绝火,我看你能遁到哪里!来人,开狮子闸!”

身后的部曲拿起一只牛角号呜呜吹了起来,号角声中,桥上的栏杆忽然嘎吱嘎吱响了起来。桥是石桥,但为了减轻桥的自重,栏杆却是木质,上面雕刻着三百六十只狮首。

随着号角吹响,三百六十只狮首慢慢转向,口中喷出一股细长的黑色黏稠液体,仿佛一股股喷泉般互相交叉着喷到了桥面上,奎木狼躲闪不及,被一股黑水给喷个正着,便是被郑别驾和赵富尸体压在下面的翟纹都被浇了半边。

那黑水刺鼻难闻,在桥面上喷成了一格格的网状。

玄奘在九层的栈道上看着,吃惊道:“这是”

“石脂水,”壶公淡淡道,“从肃州酒泉那边运过来的。此物你们中原人没见过,可在我们河西却应用颇多,当地人也叫石漆。能润滑车轴,制作墨料,治疗脱发、毒疮、刀剑创,不过它最大的用处还是燃烧!”

“更换火箭!”马宏达喊道。

传令兵一起呐喊,两岸的弓箭手一起更换火箭,旁边有辅兵举起火把,将火箭点燃,马宏达一声令下,峡谷的高空中顿时闪耀起密如繁星的点点星火,迅疾无比地射向拱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