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1 / 1)

这时,麴智盛已经爬上了山岭,他把大卫王瓶放在地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望着龙霜月支,一脸温柔:“霜月支,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呸!”泥孰大怒,抽出弯刀指着他,“麴智盛,莫要以为我怕了你!”

麴智盛踢了踢脚下的大卫王瓶,狞笑道:“泥孰,如今大卫王瓶已经证明了它是真正的魔物,也证明了霜月支不曾骗我,你还纠缠着她作甚?”

泥孰又急又怒,但看着大卫王瓶,眼神中却充满了恐惧“:你……你疯了吗?霜月支的确只是在骗你,她没有爱过你!”

“放屁!”麴智盛大吼,唰地抽出弯刀,搭在了自已胳膊上,“她到底爱不爱我,咱们就让大卫王瓶来评判吧!”

说着,他就要一刀割下。玄奘和阿术恰好此时爬上了山岭,急忙叫道“:三王子,不可莽撞!”

玄奘一边喊着,一边跑到麴智盛身边,这时玄奘才赫然发现,泥孰和霜月支的身后,竟然烈火熊熊,仿佛整座山都在燃烧,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整个人犹如置身火炉之中!

他仔细一看,原来这山峰的后面,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天坑,坑里面布满了火红的石炭①。那石炭裸露地表,堆积如山,也不知何年何月,竟然自行燃烧起来,将整座山峰烧得通红,昼夜不息。玄奘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昨日王妃拜求自已,将她和麴德勇的尸体合葬在天山峡谷里的火焰熔炉中,原来便是此处!

玄奘跑到麴智盛身后,便被那股热浪吹得无法再前进,前面的泥孰和龙霜月支,实在是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麴智盛见玄奘上来,立刻将弯刀指向了他,冷冷地道“:法师,你把我害到了这种地步,还不够吗?”

玄奘诚恳地道“:三王子,贫僧是佛徒,断然不敢有害人之心。贫僧来到这里,是不想三王子铸下大错!”

“我会铸下什么大错?”麴智盛冷笑。

玄奘指了指龙霜月支:“你再催逼一步,难道要让她跳下火焰熔炉吗?”

麴智盛似乎这时才注意到,龙霜月支的身后是燃烧的煤田,顿时吃了一惊,急忙扔下弯刀,一脸焦急:“霜月支,你……你怎么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快回来!快回来!”

泥孰鼻子都气歪了,心道,这还不是被你逼的吗?这时又假惺惺的,到底玩什么花样?

龙霜月支对麴智盛了解甚深,知道他哪怕行事再荒唐,也都是一片赤诚,忍不住苦涩地一笑:“三王子,我究竟有没有骗你,你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对么?”

麴智盛见燃烧的煤田烤得她头发都有些焦枯,焦虑无比,哀求道“:霜月支,你骗不骗我都不打紧,你先……先过来这边好不好?那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啊!”

“危险么?”龙霜月支扭头看了一眼脚下燃烧的煤田,凄凉地笑了笑,“三王子,自从在交河城外,我骑着马从赭石坡上一跃而下,就已经把命赌进了这场局中。我随你前往高昌王宫,密谋覆灭高昌,身边到处都是敌人,一个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能活到今日,已经是侥幸了!”

麴智盛痛苦地凝视着她,说“:霜月支,他们都当我疯了,都当我傻了,其实我没有疯,也没有傻,法师他们一直让我相信你是在骗我,来到我身边是为了灭亡高昌。我不愿相信,为什么?不是我糊涂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而是我想留着你和我最美的回忆。真的,霜月支,你在我身边这一个月,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也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回忆。你既然终将离我而去,为什么我不能留着这段回忆来陪伴自已?为什么我非要让自已面对真相?”

“可是,”龙霜月支有些吃惊,“可是我对你的感情都是假的!”

“假的吗?”麴智盛温柔地笑了,“让法师说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在佛家看来,眼前这个世界都是虚妄,可在我看来,脚下的蚂蚁也在真实地生活着。霜月支,便是你欺骗我,在演戏的时候,不是也在用心地演吗?你难道不曾将自已当作那个爱我的人,难道不曾让自已沉浸在爱我的情绪中吗?”

龙霜月支听着,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她慢慢回忆着自已在高昌王城时与麴智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霜月支,如果你对我真正用了心,那就是爱呀!这辈子,你可曾对别人这么用心过吗?”麴智盛幸福地笑着,慢慢向她伸出了手,“来吧,霜月支,如果你想走,那便走吧!我只当你离我而去了,但我仍然相信我们爱过。”

龙霜月支也有些迷茫了:“那是爱吗?”

“是。”麴智盛肯定地点头。

“不是!”泥孰大吼,“霜月支,你的智慧哪里去了?你的聪明哪里去了?他是在蛊惑你!”

麴智盛愤怒地盯着他:“泥孰,我问你,你是爱她的吗?”

“是!”泥孰毫不犹豫地大声道。

“我也是。”麴智盛点了点头,“那么,到底是你爱她深?还是我爱她深?”

“我!当然是我!”泥孰大声道,“三年前,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当年焉耆王答应了我的求婚,要把她嫁给我。是我觉得她年龄尚小,我爱她,疼惜她,才约定三年之后再娶。你为了所爱的人,愿意忍受等待她三年吗?”

“很好。”麴智盛凝定无比,走到了泥孰身边,两人面对面怒目而视。

“泥孰,”麴智盛有些凄凉,“我今生是注定要失去霜月支啦!但我相信,我爱她一定比你多,今日,我们下个赌注!”

“啊哈,他们在这里!”这时,山坡上传来了莫贺咄的声音,玄奘和阿术扭头看去,只见莫贺咄率领十几个附离兵也爬上了山坡,呈半包围状,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个弓箭上弦,箭镞对准了众人。

麴智盛扭头看了莫贺咄一眼,没有理会,冷冷地盯着泥孰“:咱们赌的就是,到底谁最爱霜月支!”

“如何赌?”泥孰问。

“你让霜月支到一边去。”麴智盛语气平静。

泥孰有些诧异,麴智盛把手中的弯刀一扔,嘲讽道“:怕我伤害你吗?两个男人的事,何必让女人夹在中间?”

突厥战土最受不得这种羞辱,泥孰脸色铁青,轻轻把龙霜月支推到了一边。龙霜月支低声道:“泥孰,别跟他赌。”

泥孰也把弯刀扔掉,傲然道“:我,阿史那的子孙,狼祖的后裔,如何会惧怕一个小小的赌约?麴智盛,你要怎么赌?”

“大卫王瓶就在这里。”麴智盛指了指旁边的王瓶,“我,麴智盛,今天就向阿卡玛纳许下最后一个愿望:咱们携手跳下这火焰熔炉,谁爱霜月支多一些,大卫王瓶就让谁活下来!”

玄奘等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山腰处的莫贺咄也被吓住了。这个高昌王子疯了,真的疯了。那燃烧的煤田便是扔下一块钢铁也能熔成水,何况一个大活人?只怕把大卫王瓶给扔下去,阿卡玛纳也得完蛋。

“你……你他妈疯了!”泥孰看了看身后的火焰熔炉,擦擦脸上的热汗,一时无语。

“哈哈,我疯了吗?”麴智盛哈哈大笑,回头朝着龙霜月支凄凉地一笑,“霜月支,我是为你而疯。”

说着他大吼一声,合身扑了上去,抱着泥孰的腰,滚下了山崖,泥孰躲闪不及,两人翻滚成一团,朝着火焰熔炉跌了下去。

“啊”玄奘和龙霜月支同时发出一声惊叫,扑过去抓两人,但谁也没来得及,两人已经滚下了山坡。玄奘和龙霜月支到了悬崖边,身子险些栽下去,幸亏这时阿术跑了过来,伸手拽着玄奘,玄奘又拽着龙霜月支,虽然阿术人小力气小,但这么稍微一借力,便没掉进去。

龙霜月支站稳后,立刻丢开玄奘,冲到山崖边往下看,这才暂时松了口气。此处的悬崖并非笔直的,而是呈八十度的陡坡,山坡上有不少突起的石头,此时,泥孰两只手紧紧搂着一块突出的岩石,麴智盛却抱着他的腰,脚下明明有借力的石块,却不踩,两条腿乱蹬,拼命把泥孰往下拽。泥孰一张脸憋得通红,那灼热的岩石烧得他的手吱吱冒烟,却死也不敢撒手。

“麴智盛,咱们有话好好说,你赶快上来!”龙霜月支急得花容变色,急忙解下腰带垂了下去,玄奘也趴在她身边,帮她拉着腰带。即使趴在山崖上,他们也被煤田那股燃烧的热浪冲得两眼睁不开,头皮都似乎烤焦了一样。

泥孰两只手抱着岩石,眼见得腰带垂在面前,却不敢松手去抓,嘴里憋着一口气,更不敢开口说话。麴智盛全身悬空,听到龙霜月支的声音,喃喃地道“:霜月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你上来跟我说好不好?”龙霜月支焦灼无比,却没有一点办法。

“那就是,为你而生,为你而死。”麴智盛声音哽咽了,“霜月支,我是真的爱你,但这辈子我没有福气陪伴你了。这个泥孰,我知道你并不爱他,只是你父亲贪图他的权势才把你嫁给他的,那我就拖着他一起死。让你自由自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