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越点点头,却听到身后方若蓠把声音逼得细细小小地嘟囔了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禁莞尔,莫舜华在一旁叹气。
“郑越,吕延年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锦阳王才揭开车帘,里面人就给他丢出一句话,冉清桓不顾形象地敲着二郎腿,双臂抱在胸前,一只手托着下巴,这人,果然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
郑越无奈地笑笑,忽然伸手把他抱下车,低低地说道:“我来应付,别管了。”
然而想也知道冉清桓是不会安分的,特别是在看见谢青云的战马的时候,他那双眼睛简直就在放绿光了,千里良驹啊,要知道冷兵器时代,战斗力最强的兵种就是骑兵,燕祁的骑兵自是不弱,却由于地域所限,没有这么好的马。
郑越大概看出他所想,一边轻轻地掐了他一下,提醒他收敛,一边在他耳边说道:“洪州马种是出了名的,九国皆以洪州马为上品,只是这些年来征战,他们的马不大肯多卖了,”随后顿了顿,“谢青云的那匹叫做‘瘦金’,此马神骏非常,可一日千里,然而它有个特点就是,如跑得时间过长,毛色立刻便会黯淡下来,但却是不影响行程的可是他自称远道,马却还是这般精神,吕延年倒也真是……”
他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吕延年处的情报是:锦阳王,谨小慎微,城府深沉,工于心机,多思多疑。
可是锦阳王身边跟着一个冉清桓。
当日回房休息以后,冉清桓问了郑越一个问题:“此去一共几条路?”
“两条,”郑越不假思索,“谢青云带路的这是一条,还有另一条路,自南蜀西边小路,经边陲宝来镇……”
“宝来镇?最近是不是在哪里听说过?”
郑越点点头:“离此处不过二十里,在朝南河下游,半年前朝南河洪灾,恐怕此地现在还是一片哀鸿。”
冉清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想什么?”
冉清桓没有回答他:“我以前听人说,锦阳王谨小慎微?”
郑越笑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谨小慎微者多数疑心颇重,”冉清桓从怀里掏出一小瓶不知是什么的液体递给他,“郑越,趁今天晚上,敢不敢跟我夜探宝来?”
“这可正和我意了。”
谢青云的马是个破绽,这说明这队洪州骑兵不可能是从老远的左三路军或者更远的洪都羽林而来,郑越有理由怀疑前方就是一个包围圈。上华之约,如果锦阳王这个尚无子嗣的孤家寡人死在路上,那可就再好也没有了。
可是另一条路就一定安全么?冉清桓话没出口,意思却明白得很,兵法曰: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吕延年多年来深谙兵法,很可能就是利用郑越谨慎心理,在另一条路上设伏宝来镇正是最好的伏击点。
当然,冉清桓有他的用意,朝南河洪灾,死者肯定不少,活人的话他不大相信,死人倒是能略信几分。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夜色慢慢笼罩了大地,冉清桓瞥了一眼镜子里半男不女的脸,有些嫌恶:“能先帮我把易容洗了不?”
郑越惊异地看着他,这人居然能在暗中视物:“什么?”
“把这人妖脸帮我洗了。”
郑越老实说:“洗可以,再弄上去我就不会了。”
“靠!”冉清桓骂了句脏话,“对了,把我给你的东西滴到眼睛里。”
“这是什么?”郑越打开闻了闻,皱皱鼻子,“什么味道?”
“滴上就是了,我又不害你怎么甩开那些尾巴?”
“那不成问题,有樱飔在,谅他们也不敢造次……只是,既然如此,如果我是吕延年,恐怕会布置得极其隐蔽,就算我们晚上过去,他也不会让我们看出什么。”郑越想了想,“你有对策了不成?”
冉清桓咧嘴一笑:“给你的眼药水就是对策,走。”
星夜,两条人影匆匆闪过,郑越眼睛被晃了一下,这才看见冉清桓手上的极细的银丝,此人不会轻功,却是把这三丈银丝用得出神入化,他自己稍稍悠着点,这人竟然能一步不差地跟上。
“你会得倒多。”
冉清桓居然难得地老脸一红,这东西月下刀丝,本是源自意大利黑手党的凶器,多少有些不入流,算来,好像自己会的大都是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
“去墓地。”
“啥?”
“平民百姓家里死了人总是有块祖坟的,村镇附近都有墓地,前一阵子的水患死去的人应该都被草草掩埋了,我们过去看看。”
“清桓,”郑越有点无奈,“我们出来不是扫墓的。”
冉清桓笑笑,冲他眨眨眼睛,害得郑越一阵失神,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从瓦房上掉下去,他说:“郑越,你就没发现自己能看见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东西了么?”
“什么?”郑越猛一回头,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旁边居然掠过一团黑影,那黑影回头呲牙一笑,半张脸只剩下森森白骨,漆黑的眼眶里还有蛆虫冒出来!饶是郑越镇定如斯,也脚下一顿,佩剑龙吟一声出鞘,一把把冉清桓护在怀里。
冉清桓让他吓得一哆嗦,差点让刀丝割了手……唉,两个人默契有待提高。
王者的杀气波动开来,黑影瑟缩了一下,然后……竟扭啊扭地消失在半空中,动作仓惶得像是被人追打的野狗。
冉清桓哈哈大笑:“郑越,你可真是鬼见愁啊,鬼愣是被你吓跑了。”
郑越揪起他衣领:“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东西?!”
“鬼啊,如假包换的孤魂野鬼,哎,人家友好地跟你打招呼,你居然拔剑相向,这生前就小门小户出来的,哪见过王爷你这阵势,啧啧,真是失礼……”
“你给我眼睛里滴的什么东西?”反应快是郑越的一大特点。
“特殊处理过的牛眼泪。”冉清桓得意地说,“有效期就这一宿,让你能看到阴阳两界。”
郑越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江湖小把戏了,这有什么稀奇的。”冉清桓耸耸肩,“当初那些混吃混喝的国占不就说我是什么什么下凡么,敢情您老人家不信啊?”
郑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闪了闪,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没说什么:“走吧,去墓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