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我问过他们几次,有的人都被我问烦了,后来一个年长些的保安给我提供了一个线索。他说,经常有个年轻人在河边画画,梁某开车来的那天,碰巧年轻人就在离大门不远的河边,支着画架子在画画,也许那天他看见了什么。”

“茹冕,《1984年的泡桐花》。”万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岭大爷要拿把这幅画专程带过来。

“茹冕他们家挺远的,但他特别爱来分叉河边写生。后来我终于在河边等到了他,他说,他的画是完全纪实『性』的,不会因为自己的想象添加任何不实成分。”岭大爷望着逐渐晒到自己的腿上的一片阳光,“那个孩子,我是说茹冕,有点儿和一般人不一样,可能属于天才那一类,就是一心只想着画画,其他的事儿一概不理,也不想。”

“他既然画下来了,肯定就是看见了当时窗户里的情景。”万重说。

“是,他看见了。也可能是离得远,不好判断,也可能他是真的不怎么理会这些事儿。所以他就只是负责画下来了,就跟用照相机不小心拍下了什么一样,根本没有走心。”

当时窗户里发生的事情,在茹冕看来,大概和阳光、建筑、泡桐花没什么区别。

它们,或他们,仅仅是他笔下的“模特”。

“茹冕对我的发问完全搞不明白,他的回答只是:窗户里是有人,是个背影,而且一直在动,所以画下来的就有点模糊。”岭大爷对此也无可奈何,但他又相信茹冕说这些话是带着诚意的。

不知道为何,这个茹冕总让万重想到一个人,小生子。

小生子在小莫的口中,也是个充满了矛盾的天才少年。

整件事情向着越来越深不可测的方向发展,尤其是这种不可言说的神秘的纽带勾连。

“人影在动,窗子的光线时明时暗。后来,就突然都消失了。”岭大爷复述着茹冕的原话。

人影在动,应该是司机梁某的背影在动。窗子的光线时明时暗,那应该是梁某之外的人造成的,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案子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岭大爷的银发在阳光下闪着光,太阳完全照到了两个人的身上,“但玻璃上那几处奇怪的血迹始终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尤其是最下面等距排列的三处,虽然血流下来了,但那几个接触点可以确定。我觉得这不是普通的图财杀人,背后一定有秘密。直到,后来发生了李某的案子。”

“可是,为什么梁某的后背会碰到窗玻璃上呢,按照之前的案例,他应该是被勒死之后,背上才被做出那些刀割标记的。”万重提出了质疑。

“我认为是aa低估了梁某,他以为梁某已经被自己勒死,于是就开始进行刀割,结果梁某突然起身反抗,造成了现场的打斗痕迹。之后,梁某被aa推到了窗边,背后冒出的鲜血在落地窗玻璃上留下了痕迹。之所以没有被蹭抹,是因为梁某当时靠在窗边的时间很短,大概是aa担心被外面的人发现窗边异常,所以很快将梁某拽到一边。这样,才会符合茹冕所说的‘后来,就突然都消失了’,因为两人很快就离开了窗边。

“aa怕被人发觉,将梁某彻底弄死后,将尸体收拾之后,抬下楼去,车就停在楼后院。aa将尸体藏进后备厢,然后开车离开,幸运的是保安没有过问。就算是过问,我想aa也准备好了一套合理的说辞。”岭大爷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一切听起来都很合理。

“这件事和《七杀》小说不同,凶手并不打算让大众知道杀人事件和尸体情况,他想要的,其实是死者的尸体?或者和尸体有关的什么。”万重感觉自己隔着一层脏油毡似的东西,慢慢触『摸』到了一些真相,“您刚才说的那七个『穴』位,代表什么?”

“这也是我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岭大爷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为此寻访了很多能人异士,有中医,有西医,有风水师,有捏骨匠,不计其数。他们给我提供了很多种答案,但都不能让人满意。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七个『穴』位无法统一且排他地出现在他们的逻辑里。你明白吗?”

“也就是说,这七个点不是像北斗七星那样有名目地存在着,哪怕是像武侠小说里的任督二脉那样的也行,但这七个『穴』位,他们没有名目,没有说法,凑到一起不知道是为什么。”万重很明白岭大爷的意思,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岭大爷点点头:“女工李某的后背也有七个伤口,每一处到深到骨头。这七个伤口也正处于这七个『穴』位,唯一的不同是,李某的前四个『穴』位,也就是位于肩部的四个『穴』位,都发生在右肩。而梁某留在玻璃上的痕迹,则是发生在左肩。我想,这大概是男左女右的不同。”

万重这才恍然大悟,之前曾经怀疑过自己午夜的那些痛点是和李某的这些伤口有关,但因为左右的不同,自己甚至想过左侧是因为距离心脏近的缘故。

原来是男左女右,仅仅这么简单。

“秉风,天宗,神堂,神道,灵台,悬枢,命门。前四个『穴』位是左右对称的,所以就分了男女。”岭大爷努力睁了睁眼睛,似乎是想让自己的精神更集中一些,“也不是全无结果,刚才你说的所谓名目,我还真的找到过。有一年去山西出差,在一个窑厂遇见了个看门的老头儿,我和他挺说得来,有一次喝了酒,我和他聊起了这个事儿。之前我自己琢磨过这几个位置,那会儿得出的结论和现在不太一样,第三个『穴』位‘神堂’,我结合李某尸体的伤口,问过了法医,自己又查过『穴』位图,就以为是‘心俞’,这是另一个『穴』位,位置在当第5胸椎棘突下,旁开1.5寸。”

万重一字一句听着,半天不敢打断。

“那个老朋友姓法,我叫他法老头儿。我当初跟法老头儿说的是‘秉风,天宗,心俞,神道,灵台,悬枢,命门’,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用筷子蘸着酒,在桌子上划了半天,说‘不对吧,不是心俞吧,应该是神堂’。”

万重听得有些激动,完全不顾此刻略刺眼的阳光。

岭大爷将身子靠向了长椅靠背:“我当时也是你这个表情,而且因为这个事儿我研究了很多人体『穴』位图,他说的神堂『穴』我也知道,距离心俞『穴』非常近,就差着1.5寸的距离。当时法老头儿说,神堂在第5胸椎棘突下,旁开3寸,应该是神堂。我就问为什么?这七个『穴』位合在一起有什么说法儿吗?他说他也不懂说法,只是自己在窑厂当学徒的时候,有个老师傅曾经研究『穴』位,教过他一点,当时就讲过这七个『穴』位,说是可以封骨。”

“封骨?”

“对,他说的就是封骨。具体怎么封骨,他也不知道,老师傅也没教,兴许老师傅也不是很懂。”岭大爷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在太阳灿烂的芒花下显得十分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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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四尺玉(27)瓷窑。

万重的脸被太阳烤得热热的, 眼睛闭上,是一种烧红的砖『色』。

“岭大爷,您说的窑厂,是砖窑吗?”万重一字一句地问, 因为一般情况下, 人们所认为的窑厂往往是砖窑。

“不是, 是个瓷窑, 就是烧制一些瓷器。不过老百姓的瓷窑也就是出一些瓷盘子瓷碗儿之类的,比较粗糙。”岭大爷的声音仿佛擂鼓, 一声比一声重地传入万重的耳鼓。

万重听到自己的声音,恍若隔世:“您是说, 就像金鱼池瓷窑那样的瓷窑吗?”

“嗳, 对,就是那种瓷窑, 出瓷器。”岭大爷说, “你还知道金鱼池, 看来真是老寄寓人了。”

“封骨,和瓷窑有什么关系吗?”

“这里头的关系我想不出来,当时我一再追问,可法老头儿无法解释, 只说了一句;封骨, 就是令骨头为自己所用, 但究竟怎么用, 能干什么,他一无所知。”

“那……”万重搓着自己的手,手扶在晒得烫烫的铁质长椅扶手上,窑厂烧瓷器时是这个温度吗?应该要烫很多倍吧。

万重说:“那李某呢, 她的尸体本来应该被a弄走的,当时出了什么岔子?”

“说起这件事儿也挺离奇的,最初发现李某尸体的人是凌晨4:00扫马路的清洁工,他第一时间发现的并不是李某,而是距离李某不足三米远的一辆面包车。那辆面包车的车灯开着,就那么直冲着李某的尸体,就像是在舞台上特意打出的某种灯光效果一样。

“面包车里有个沉睡的醉汉,他晚上喝了不少的酒。1985年对醉酒驾车远不如现在严格,那时候汽车也少,常有喝醉了的司机开着开着感觉开不下去了,就停在路边睡了。这个面包车司机也是一样,把车停在路边就睡了,车灯也没有关。

“醉汉司机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没人敢相信那里正在发生的一起凶杀案。当他开着车灯冲向案发现场的时候,一定惊扰了凶手a。车就在距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车灯却没有关,一直照『射』着。a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车里究竟是什么人。再加上那条路也并非没有别人经过,强烈的车灯,很有可能将其他什么人吸引过来。a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挪运尸体,所以只能弃尸逃离。”

世上就是有这么多不可思议的巧合。

“难怪您说,李某其实是a的一次行动失误。”

“对,这是他最彻底的一次败『露』。”

“徐某,牛某,梁某,李某。一共四次。”

“对,有迹可循的一共四次。我也查过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之间十年的寄寓市人口失踪记录,里面自然有阴历初七出生的人,但无法确定失踪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所以也无法判定这些人的失踪是否和 aa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