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1 / 1)

于捕头一怔,若是这般,便是熟人也不易哄得陈土狗来开门了,果然自己方才的推测只剩下了一二分的可能。

于捕头觑眼儿瞧着上官,上官却在笑眼儿瞧着小苏师爷,小苏师爷似有所觉,抬眸对上笑眼,微微挑起眉。

于捕头忽而想起昨儿茶楼里那说书先生话文中的一句词儿来: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时人谓之“连璧”。

眼前儿这二人,真真儿是一对璧人。

咳。

于捕头暗骂自己疯了,对着陈土狗的浴血老尸竟胡思『乱』想什么!

都怪老张头。

“邻居怕是嫌疑最大。”于捕头正『色』起来,掰着手指为上官做讲解,“其一,只有邻居最清楚陈野狗每日行迹,陈野狗几时出门,几时归家,邻居必然知晓。

“其二,邻居最不易引陈土狗防备,杀人最易得手;

“其三,邻居正可杀人后经由院墙离开,只须先返回自家,将梯.子架到陈家院中,再回转陈家院,由内『插』上院门,攀了梯.子返回自家院,再将梯.子回收,便可天衣无缝。

“属下提议大人严审陈家左右二邻!”

“喔,将人带来吧。”沈大人说罢偏头想了想,又道,“将人带到院外暂等,其余人和陈野狗也先去院外等,以免人多易破坏现场,小苏师爷留下。”

于捕头睁大豆豆眼儿,看了看上官,又看了看小苏师爷,带着陈野狗身外走的时候,留给小苏师爷一记意味深长的豆形眼神。

青岫对于捕头崴了眼角般的眼神感到莫名,只听沈大人正吩咐道:“小苏师爷,你且与我将这屋里屋外、廊下院中细细查看一番,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

第119章 琵琶案(3)大锤。

陈土狗父子两个, 一个死了老伴儿,一个做了鳏夫,家中无『妇』人打理,处处杂『乱』无章, 家什混摆, 衣物『乱』堆, 橱斗下住老鼠, 枕头里养蟑螂,掀起被子竟见砧杵, 马桶边上摆着擀杖。

拢共三间房,竟没几处能落脚的地儿。

屋外的门廊和院子, 比屋内只『乱』不齐, 连堂屋进门处都散落着一地削废了的竹蔑片。

拣了根竹蔑片刮净鞋底泥灰,又找了旁边一块干地面原地踩了踩, 直至不会再留下泥印, 青岫才拎起袍摆, 仔细踩在空地处。

那厢沈大人亦是同样动作,两人一个由东向西转,一个从南往北走,左张右望, 蹑手蹑脚, 像是避了人约在此处悄悄见面的偷情汉。

偷情汉们在陈土狗尸首旁终于碰了头, 沈大人道:“虽是一地狼藉, 却也不无收获。”

青岫道:“昨夜下雨,泡了这院子渣土夯就的地面,若有人登堂入室,必留下泥水足印, 而这三间屋中却无任何泥迹,只在门廊地面留有陈野狗、东翁与学生三人的足迹。

“众衙差未进入门廊自不必说,东翁与学生在未擦干鞋底泥水前,也只在这几处有限范围内走动,并都特特留心,未曾踩到陈野狗之前所留足印。

“而陈野狗的足印留下了来去两趟,应为他中午回来后发现陈土狗尸体,又跑出家门报案所留,除此之外,这门廊下再无第四人沾过泥水的足印。”

沈大人道:“稀奇便稀奇在此处,既无第四人踏入门廊下,陈土狗又是怎么被人入户,并近距锤死的呢?

“或者,凶手踏入门廊前先行脱去了鞋?这满地刺刺棱棱遍是杂物,脱鞋踩上去怕不是要扎破脚,如此反常之举,陈土狗看见能不起疑?便是真未起疑,凶手又怎敢事先保证他不会起疑?

“再或,凶手事先准备了套鞋的木屐,穿了鞋来,至廊下直接将木屐套于鞋外,陈土狗因此而未起疑心倒也有些可能。

“从方才对案发现场内外的查探来看,本案凶手极为细致缜密,竟未留下任何痕迹,但却因此,反而出现一极为稀奇反常之处――小苏师爷,你猜,那是何处?”

青岫对上沈大人望来的笑眼,语无波澜地答他:“那把凶器大锤的锤柄上。”

沈大人笑意愉悦,指了指陈土狗脑袋边掉落的那柄大锤:“这锤子想是有许久未曾用过,照陈野狗所言,一直置于陈土狗尸身旁这架置物架上,雨淋不着,却易积灰。

“事实亦如此,这锤子,锤头和锤柄上都积了一层薄灰。奇便奇在,倘若凶手用它杀人,总要拿在手中抡砸,为何锤柄上却只有浮土不见手印?

“这岂不是匪夷所思,总不成是有神鬼作祟,施个咒将锤子凭空抡起砸死了陈土狗?”

青岫无从答他,因他亦有相同疑问。

方才查看现场,他特意留心了屋内和廊下所置杂物表面和地面的积灰,虽不同杂物上积灰有深有浅,那亦只是因堆放时长不同的缘故。

桑阳城春季风多尘多,家中器物一两日不擦便是薄薄一层浮土。

这锤子上有积灰实属正常,若无积灰亦属正常――凶手细致缜密,为防留下手印而擦净锤身上的灰乃情理中事,可事实却偏偏是,灰层完好无损,竟无半丝人为留痕。

“由这案发现场竟得出两条怪谲结论,”沈大人伸出两根长手指,“一,案发时极可能无人踏入廊下或进过堂屋;二,无人亲手挥动锤子砸死陈死狗……咳,陈土狗。所以,陈土狗究竟是被谁、以何种方式,利用锤子所杀?”

不成想一件看似简单明晰的案子,在勘查过案发现场后,竟成了匪夷所思的怪案。

沈东翁与他家小师爷面面相对了半晌,忽地抬手由小师爷绾发用的青竹玉簪头上拈下一根银亮蛛丝,又是吹气又是甩手,那银丝始终在指尖缠绵,索『性』一把抹在新换的『骚』绿袍子上,大手一挥:“走,审邻舍去。”

青岫顿了顿,跟在后头出了院门,见左邻右舍中间夹着陈野狗,三人排排跪在院外巷子里,衙差们已清了场,将那些个看热闹的闲汉全赶去了巷子口外,并留了两个人在巷口把守。

左邻是位五十岁上下的寡『妇』,家里还有个七十来岁的婆婆,瘫在床上下不得地,膝下只一女,也早早嫁了人,如今身在外省,几年才回娘家一次。

寡『妇』平日只靠卖些针线为生,陈土狗人倔嘴贱,时常言语调戏,气得寡『妇』每每躲在屋中痛哭,为着生计却又不得不忍辱『露』面。

案发时寡『妇』正于家中做针线,因怕外人道是非,便在家中也严闭门窗,捕快们敲了好半晌的门才将人叫出来。

“这张氏倒也有杀人之动机。”于捕头心下虽不大相信这瘦弱的半老寡『妇』真能杀掉陈土狗,然秉着公平公正的态度,依然将之列入了嫌疑。

沈大人却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先不论张氏能否挥动那柄大锤,单说她真若进了陈土狗的家门,以陈土狗平日对她的言谈行止,又怎会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编竹席?”

于捕头噎了噎。

“张氏,今日上午你在家中,可听见陈土狗家里有甚响动不曾?”沈大人已是问向张氏。

张氏又羞又恼又是怕,低了声恨恨道:“民『妇』向日在家紧闭门户,旁人家中事民『妇』一概不闻不管,请青天大老爷慎言!”

沈大人也噎了噎,挠头干笑两声,忙宽慰张氏:“是本府失言了,咳,你既一直在家中做针线,不如将针线拿来让本府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