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1 / 1)

他模糊地记得,那一次他走了很远,远到周围忽然没了其他的人,只有一个看上去比父亲年纪还要大一些的男人站在那里,他已经盯着自己看了很久,直到终于忍不住走过来,嘴里笑眯眯地说着话,他说:“好漂亮的小伙子,过来,来,让叔叔抱抱。”

青岫没有理会他,只是走远了几步继续专心地捡树叶。

但这个男人再次向他走了过来。

他从后面箍起他,扎下头来亲他的脸。

年幼的青岫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打扰了他捡树叶,而且还十分惹人厌地同他亲近,他挣动着手脚想要让他放开自己。

男人紧紧箍着他转身,走向身后那个黑洞洞的,像是恶魔腥臭的喉咙般的单元楼门。

在迈入恶魔喉咙的一刹那,他听见青峤的声音大叫着由远及近:“放开我弟弟!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抢小孩儿!救命!快报警啊!”

单元楼上传来好几家开窗户的声音,男人停下脚步,转回头冲着青峤笑:“哦,这是你弟弟呀?我还以为谁家小孩儿走失了呢,正要回家打电话报警。快别嚷啦,赶紧把他带回家吧,你们呀,这么小的年纪,可不要在外面『乱』跑,现在拐小孩儿的坏人这么多,要是遇到人贩子……”

青峤冲过来拽起青岫就跑,青岫人小腿短,鞋子里还焐着十几根老将,跑得跌跌撞撞一步一滑,最终还是摔趴在地上,崴了脚腕。

后来是青峤背他回家的。明明那个时候他也不大,小小的孩子,瘦瘦的身板儿,风一吹都能滚三滚的模样,却把他稳稳地背在背上,咬着牙走了很远的路。

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记忆了,不知为什么又在这个梦里被翻了出来,时而清晰时而朦胧,清晰的时候,连青峤后脖颈上细细的茸『毛』都看得一清二楚,朦胧的时候,又如腾云驾雾一般。

轻飘飘地挪移了一段路,而后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入一团软绵绵的云里,又一团热乎乎的云覆上来,将他严严地包裹起来,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全和安心。

拔老将输掉的委屈,被陌生的叔叔箍住过而莫名产生的害怕,渐渐地化解成了千万片碎枯叶的细渣,秋风一起,吹散得无影无踪。

面东的窗户,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即时地投『射』在了青岫的眼皮上,青岫从梦中苏醒,朦胧的眼底还残留着梦里那场秋风的尾巴。

翻身坐起,发现办公室里没了卓越,此刻一片空『荡』。

……翻身?青岫偏头,身下是那条旧沙发。

一股子烟味钻入鼻孔,循味看去,见一件皮夹克落在腿上,显然是起身时从身上滑落下来的。

青岫顿了顿,掀开夹克,起身出门,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卫生间。

推门进去,和挂了一脸水珠的卓越撞个满怀,见他乎了一把脸,冲他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早。饿了么?想吃点儿什么?”全然没在意讨论这个问题的地点有什么不对。

青岫看了看他,道了声:“多谢,给你添麻烦了。”

卓越微微挑起眉,笑了一声:“是,麻烦不小,老得让我想办法变着花样儿的表达‘不用客气’这句话。”

“……”青岫抿了抿唇,“其实我很习惯坐在桌边睡,不是在同你客气。”

“其实我也本来没想多事,”卓越在他眉心处看了一眼,“只不过看你支在桌上睡得两条眉『毛』皱起来都能夹断钢筋了,还出了一脑门儿冷汗,怕你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从桌子上摔下去,就把你扔沙发上了。还是让昨儿那死亡现场给吓着了吧?”

“……还好。”青岫已几乎想不起昨晚自己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洗过脸,青岫没有回办公室,而是下楼出门,在旁边的小超市里买了两套简单的洗漱用品,回来后重新洗脸刷牙,才拎着东西回了办公室。

卓越去摊了两套煎饼,买了两杯豆浆,已经放在办公桌上,见青岫回来,指了一指:“左边这套是没放葱的,右边是放了的,左边那杯没放糖,右边那杯放了糖,自己挑。”

青岫过去把那套没拆包装的洗漱用具放在他桌上,然后才挑了没放葱和没放糖的那一套走回自己的座位――他怀疑这一套是卓越早料到他会这么挑而率先分好的。

“多谢。”卓越说着不让青岫那么客气,自己却也虽不彬彬但亦有礼地笑着,先将洗漱用具的包装拆了放在一边,吃饱喝足后就拎着出门,去了卫生间重新洗漱。

青岫没有多少食欲,简单吃过将东西收拾了,待卓越洗完回来,和他道:“我去法医室那边看看结果有没有出来。”

卓越放下东西:“兵分两路,你去鉴定室看监控调查的结果,我去法医那儿,一会儿回来碰头。”

青岫这一次没有跟他争,尽管知道他又在照顾自己。相互谦让固然是最基本的友好相处的方式,痛快接受对方的好意,也未必不是一种表达和睦与接纳的态度。

查阅监控所花费的时间比尸检还要长很多,整个小区好几个摄像头不说,每一栋楼内的监控也要排查,工作量巨大,青岫在旁边看了一阵后,默默地退了出来。

回到办公室,卓越已经坐在那儿了,一见青岫,两手一摊:“正写报告呢,把我轰出来了。”

只好继续等,距上班还有一段时间。

卓越站起身往外走:“我去买包烟。”走到门口却又转了回来,“……有点儿早。”这个时间小卖部还没开门。

见他的目光落在昨天被他嫌弃地丢在桌上的那包红梅烟上十分犹豫,青岫把自己兜里『摸』出的那包玉溪扔了过去。

卓越冲他竖了竖拇指,拈出一根衔上,再次往外走:“我去外头吸,有事叫我。”

青岫坐在椅上,整理关于这起案子的思路。

虽然自己的角『色』是刑警,可这个角『色』应该具备的专业知识和工作经验,却一丝一毫都没有交接给自己,一个门外汉想要完成一件专业『性』非常强的任务,只怕困难重重。

看来须得跟紧老张和那个大小眼儿,虽然那两个角『色』都是npc,却也是专业的npc,必要时应该能提供一些专业的帮助和线索。

正计划着,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青岫过去接起来,里面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回想了一下,是老张:“幸福小区那边有案子,我和老李过去,昨儿那入室杀人案你和小卓继续盯着,别松懈!”

青岫:“……”

尸检的结果让几位见多识广的法医同事都震惊得合不上嘴。

死者包明的胃内容物没有任何有毒物质及可致昏『迷』或丧失行动力的『药』物。

致命伤在颈部,即被人以大力拧断颈椎,使颅部呈后转180度的角度。

但在致命伤害之前,包明的四肢已先行被人拧断。

没错,拧断。不是被利器砍下来或锯下来,而是被活生生地拧下来的。

“这是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法医老陈神『色』凝重,“工具是什么?凶手是怎么在包明清醒的情况下对他实施此种伤害的?包明身上没有任何捆缚过、或以其他形式禁锢过的痕迹,他为什么没有挣扎?没有人能在这种疼痛等级下不出一声、不动一下――事发时左邻右舍没有听到过呼喊声吗?”

这话问的是青岫,青岫便答他:“没有,上下左右四邻都已问过,事发时没有人听到包明家有任何动静。”

“就奇怪在这里了。”老陈用力地在尸检报告上敲了几下,“生生拧下四肢,无挣扎,无叫喊,没有导致失去意识的任何外力外物――凶手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