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紫烟

信信低着眉眼, 眼角余光扫去，就见紫烟身上穿着件梅紫色窄身兰花提花绢短衫，下面系一条苔绿色单罗纱挑线裙子, 腰间系着荷包香囊丝绦玉佩等物, 一双梅紫色的绣鞋随着裙摆飘动, 若隐若现。

那鞋走到洛嬷嬷对面椅前便转了头，裙摆一整，紫烟已经坐下。

就听她跟洛嬷嬷说了十来句不咸不?淡的废话?, 这才转入正题, 道：“嬷嬷, 昨儿您可是?跟媚儿这丫头有什么误会？她回来哭得跟什么似的？这些小丫头们不?听话?, 您只管跟我说?了, 我自会教训她们。大热的天?，怎么好?劳累着您？”

声音柔和中?带着明?显的刺，这是?在怪洛嬷嬷手太长。信信便忙抬了眼角去瞟洛嬷嬷, 看她作何反应。

就见洛嬷嬷脸色有些僵硬, 干笑两声道：“谁不?知道媚儿虽是?个三等丫头, 却是?你跟前得用的。哪个敢教?训她？我昨儿个也不?过是?没?得着老太太的准信，不?敢把个没?学过规矩的人直通通往银鞍堂领罢了。”

信信暗暗叹气。洛嬷嬷性?子也太柔和了些, 明?明?是?世子爷的奶娘，在紫烟跟前腰板都不?敢挺直了。也难怪紫烟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却更加感激洛嬷嬷, 知她明?明?忌惮紫烟，却还是?努力想替她周全。

“嬷嬷说?笑了。要说?起这没?规矩, 我可听说?，昨儿个洛嬷嬷可已经领着她在爷跟前走过一遭, 还得了爷的赏赐。爷那脾气，您还不?清楚, 便是?叫他把衣裳脱了送人，他也不?皱下眉头的。您在边上瞧着，也该拦着些，凡事当以?爷为重。却害得爷昨儿个回来，胳膊上叫叮了好?几个红包。”

就见洛嬷嬷素白的脸涨得通红，哑口无言。

信信有些郁闷洛嬷嬷老实。心里?冷哼，世子爷不?还说?要上战场餐冰饮雪么，叮几个蚊子包算什么？哪就娇气成这样了？这紫烟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没?有错也想捉出些错来。

可她若出声，紫烟怕是?有的是?罪名推她身上。

抖了抖浓黑长翘的睫毛，她忍住了气。

过了片刻，才听紫烟又道：“银鞍堂的事，老太太交给了我，我自然战战兢兢，不?敢稍有疏忽。昨日老太太发?了话?，这丫头便算是?这里?的人了，还请嬷嬷心疼我小小年纪不?容易，以?后万万莫再把她往芦香榭领。若叫老太太知道了，又惹她老人家心烦，便是?对?这丫头也没?什么好?处不?是?？”

就听洛嬷嬷干咳了几声，勉强笑道：“这个自然。”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紫烟便端茶送客。洛嬷嬷几乎落荒而逃。

信信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却不?敢去送，只站在原地，任由她走了。

*****

一时众人回转，就见紫烟仍到上首的酸枝木椅上坐下，听她淡声吩咐道：“去把院子里?的人都叫了来。”

那语气中?的威风，好?似统领的不?是?银鞍院的丫头，而是?千军万马一般。

过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屋子便站满了人。

信信暗中?数了数，丫头婆子一共大约有二十来人，俱在紫烟两侧散开肃立。

她心里?暗暗咋舌。紫烟果然把这院子打理得铁桶一般。

就听紫烟道：“想来昨日大家伙都知道了。咱们院子里?又来了个新人，是?世子爷好?心买进府，老太太指了来的。大家伙都来认认脸儿，莫要回头见了，不?知道是?咱们这里?的人，闹出些笑话?来。”

众人齐声回是?。

便又听紫烟语气平淡道：“那你便来跟大伙儿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什么时候入的府，会些什么东西吧。”

若只听她的语气，倒像是?在公事公办。

可信信知道她不?好?惹，哪里?敢有半丝大意？便一个字都不?敢肯多答：“我叫信信，京西小岭村人。三月底入的府。”

想了想，无意多生事端，便道：“我什么都不?会，还望姐姐们多多指教?。”

“呵……”紫烟冷讽地笑了一声，屋里?顿时附和一般响起此起彼伏的嘲笑声，却见紫烟挥了挥手，那笑声便像是?叫什么卡住了般，倏然止住。

果然这屋人人畏惧紫烟如狼似虎。也难怪世子爷在这里?不?自在。

“红雾，你掌着这院的奖罚，你就好?好?给她说?说?规矩。”紫烟语气严厉，带着警告。

就听一个微有些暗哑冷淡的嗓音道：“咱们银鞍院里?住着的是?世子爷，全府的眼睛都牢牢地盯着呢，人人都得小心当差。若是?犯了规矩，便是?紫烟姐姐跟我想饶了你们，怕是?老太太、太太还有侯爷那里?也不?能?答应。到时再哭，可是?晚了。趁着来了新人，我便把这院的规矩再说?上一遍，你们可别忘了。”

接下来便念经般交待了大约一刻钟的规矩。

有些东西昨日洛嬷嬷给她说?过一遍。

这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院两侧廊楼住的都是?丫头婆子。大丫头们住在楼下，小丫头和婆子们住在楼上。世子爷住在后院。

除了四个大丫头还有当值的二等丫头，其余丫头婆子没?人带着，没?有召唤，不?得迈过穿堂门一步。若有违者俱当贼论，打一顿，立时撵出去。

信信就听叶儿说?过，之前有个叫白霜的丫头，就是?叫紫烟利用了这条规矩，设了个套，给撵出院子，后来死在了庄子上。

……

还有其余几十条零零碎碎的规矩。

信信听得头昏脑胀，难怪洛嬷嬷说?要教?上她一个月。

这些规矩别说?说?一遍，便是?说?上十遍，她也未必能?全记住。

她当下便只捡会要命的要紧规矩记了。至于其余的小错，反正也就是?打上五下十下手板，她就认了。

待这位红雾姑娘把规矩都说?了一遍，全屋鸦雀无声，好?像连风都停顿住了，闷闷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一会儿，紫烟的声音才打破了僵硬，道：“你新来，总要有人领着。想来别人你也不?识，便叫媚儿教?教?你吧。”

信信背心汗毛直竖。

紫烟确定是?个厉害的，没?骂她一句，没?动她一个手指头，可……她进银鞍堂这小半日，已经给了她三个下马威。若不?是?她心里?早有预料，这会子，怕不?吓得要哭出声来。

她当即便装出十分惶恐的模样，屈膝行?礼，抖着声音表示感谢。

紫烟似乎有点满意她的反应，便叫散了人。

*****

一时脚步声轻轻地全都远去了，室内只剩下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