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泓的婚期定下后,秦池的婚期也订了下来,也在九月,还比秦泓早了几天。
娶的到底是燕家的姑娘。那姑娘,信信曾经在胜客楼远远见?过一面。
只?是秦池已经不姓秦,婚事?也轮不到她去操心,姚夫人?也不希望她去插手,只?盯着她每天替秦泓姚娆准备婚事?。
秦池那头,她让绿霞帮着准备了一份厚礼,以秦沉跟自己?夫妻的名义,提前送了过去。
不想第二日,玉姨娘却来了。
如今的玉姨娘可谓是苦尽甘来,春风得意,梳着朝云髻,插着玉牡丹,打扮得雍容华贵,瞧上?去不过三十许,比姚夫人?像是年少了一代人?。
玉姨娘笑着行了礼,看了看小木桩似杵在她跟前的冬如冬安,道:“我有几句话,想跟郡主?私下说说,不知?郡主?能不能遣退左右。”
信信想了想,点了点头。
待伺候的人?退下,玉姨娘却并不说话,只?是拿眼上?下打量她。
那目光实在奇怪,好像是在惋惜什么,又像是在埋怨什么。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轻轻咳了一声,道:“姨娘有话请直说。”
玉姨娘这才长叹一声,道:“池儿?跟我说,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那日……他没有停下脚步。”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信信睁着黑黝黝的眸子,发着怔,有些想不明白。
玉姨娘见?状,脸上?露出十分惆怅,那神色倒与秦池相仿佛,盈盈起身,冲她深躬,再行一礼,道:“丁家沉冤得雪,还没谢过郡主?。池儿?说,看在你的份上?,他必厚待云珠。”
信信回过神来,忙伸手虚扶,道:“姨娘言重了。云珠……”她想了想,叹了一口气:“也请姨娘转告丁探花,以前我在侯府也多得他照拂。如今……虽然?他改了姓,可一世都是我夫君血脉相通的亲人?。倒是云珠……”话到嘴边,到底说不出恩断义绝再不相干的狠话,只?得道:“他只?别?宠妾灭妻……好生过日子才是。”
玉姨娘眸色幽幽动了动,半垂了眉眼,再抬起来时,眉宇间已经是一片明朗,又深鞠一躬:“我来,还有一事?……我是丁家人?,当回丁家去。想来郡主?也希望看到如此结局。到时老太太处……还望郡主?替我周全。”
玉姨娘走了好一阵子,信信还坐在原地发呆,倒把冬如跟冬安看得心慌,齐齐上?前问?她出了什么事?。
信信回过神来,突然?听见?外头有淅淅声响,忙问?是不是下雨了。冬如道:“下了有一阵子了。郡主?要出去么?我叫人?去准备油鞋。”
记忆的闸门恍然?打开。她总算想起秦池说的没停下脚步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一天,她曾经在侯府东门跪在雨中求他,他却没有止步。
可是他不知?道,止不止步,其?实并不重要。
头一天,秦沉已经看到了一个连鞋子都没有的她。
秦池,她只?盼着他……这一生能与燕七姑娘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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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沉回来时银色绣蓝色江牙的常服肩上?湿了一片。
信信缓缓站起,嘴角弯弯,上?前要亲手替他换衣,问?:“怎么不等雨歇了再回来?”
秦沉含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拉住她的手,往紫藤斋去。
推开后窗……淅沥蒙蒙的水气烟雨中,阳光却已经穿透了铅色的云层,将一树紫藤花照得云蒸霞蔚,层层叠叠,美得犹如紫晶琉璃的宝殿。
她有些不解,抬眼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目光灼灼,好像有阳光在流淌。
她更觉不解。
“燕尾堂是个好名字。”
她不由讶异。她本想等全都安排妥当了,再让秦沉去瞧。他天天在外头忙碌,这件事?,她根本没提过。
“紫藤挂云木,香风流美人?。我原以为你是这娇嫩的紫藤,再是美丽富贵荣华灿烂,都离不开我这棵高大的云木。如今才知?道,夫人?胸怀鸿鹄之志。”
信信浅浅地弯起了唇,眼尾迤逦,目光莹莹,荡人?心魄:“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信燕归来。夫君费了这么多的心思,这紫藤虽比别?处都开得长,开得盛……可到底免不了有凋零的一日。燕子虽是凡鸟,却能筑巢,会飞翔,南来北往,天广地阔……夫君觉得不好么?”
秦沉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伸手揽她入怀。
时至今日,他才算彻底看明白这个女?子。
无?论她要做这一树紫藤,缘木纤结,与树连理,还是想做那振尾燕子,与鹤齐飞……她永远都是那个会主?动选择自己?命运的人?。
一如当初那个在阳光下赤脚奔跑的小小女?孩。
目光明亮,权衡利弊,最终选择向他走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