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既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既说的?是秦沉，也说的?是他。

秦池这样聪明的?人，不会不明白?。

西边的?太阳好像突然?暗淡下来，把他们的?影子都拉得很长，淡得在暮色中几?乎隐去。

半天，才听?秦池唏嘘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鱼玄机敢爱敢恨，畅意人生?，便是百年千年，也是一位奇女子。我原当?你也是有慧根的?。”

信信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暗淡的?暮色中，青色的?鞋面灰黑一片，上面绣的?宝相花纹，密密一片，像黑蜘蛛结的?网。

秦池的?话，也不能说全无道理。

只是若说敢爱敢恨，云珠不正是么？就在他身边，对他一心仰慕，他怎么倒全当?看不见，却跟她说这番话？

若说她长得美?，云珠长得也不错。

还?是……仅仅因为她是秦沉的?婢女？

“二?爷，可我就是个俗人。既没有攀龙附贵的?心，也无肆意人生?的?胆。这辈子就想着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再带着我娘跟弟弟，一家子和和气气过日?子。”

其实她更想说，她好好一个人，凭什么要挤在人家夫妻间做个下等人，瞧别人一辈子脸色？只是这话，对秦沉可以?说，对秦池却不行。他亲娘就是姨娘。也许在他看来，姨娘也并不比正头夫人低下多少罢。

“一生?一代一双人……，你可知道，这句出自何处？”

信信记得仿佛是骆宾王所写，却不记得诗名故事。

就听?秦池道：“那王灵妃与李荣二?人即便身为道士，却也情难自已?，相爱缠绵。这才有了骆宾王这首《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你在乡里，与人相看，订亲成亲，生?儿育女，不过是柴米油盐，与情字哪有半点关系？怎么算得上是一生?一代一双人？”

信信一时倒叫秦池说得哑口无言。心里不由暗暗埋怨，怎么又是道士！一个二?个，就不能好好地修炼，偏要坠入红尘。

只得想了想，仰头弯着眼睛，慢慢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只我年岁尚小，不懂这些?，只知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二?爷，时辰不早，想来叶家人还?在等着您吃饭呢。”

秦池幽深的?黑眸与她一对，倒是微微一怔。

那双眸子，清明如水晶，睫毛像两道黑色的?含羞草，明明弯着，却带着这秋夜露水般的?寒气。

好像有一滴晶莹寒露流进心里，叫他心口轻轻一颤，像被茅草慢慢划过。

*****

信信回到?屋里，就见宋婆子跟罗氏四只眼睛都盯着她，她正想叫坐下吃晚饭，却听?得外?头有人跑了进来。

“信信姐姐！您在家吗？”

却是妩儿。

她忙站起身开门出去，就见天珍带着妩儿，妩儿手上拎着她的?蓝花小包袱，小脸红扑扑地站在门口，道：“姐姐虽说叫我托人带来，我怕万一有什么东西叫人拿了去，说不清楚。”

之前?信信生?病，妩儿也去看过两回，罗氏跟守义都认得她，打过招呼，信信便道：“我的?东西丢个一两件的?，倒没什么。爷的?东西，你托谁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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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珍笑眯眯地道：“我娘。我娘还?想请你们都到?家里去吃顿饭。便叫我一起跟了过来。”

周家是村里的?大户，以?前?虽然?她跟周天宝周天珍都玩得好，可是大人们之间却并不算多亲厚。

且不论?跟周天宝有没有下文，也不说日?后回乡，就是当?前?种了那些?黄芪，也要托村里人平素照看着，谁还?能比周家合适呢？

想了想，便索性把正养在盆里吐泥的?鱼连盆端了，决定一起到?周家去吃晚饭。

到?了周家，受到?热情款待，桌上足足摆了二?十道，挤都挤不下。

周天宝的?娘亲自作陪，在周家厢房里，边吃边聊，热热闹闹，可直到?天都黑尽了，秦沉他们却还?没回来。

信信不禁有些?担心，却猛地听?得屋顶劈剥剥响。

她心口一紧，脸色发白?，看向?窗口，就见皮纸上多了几?个豆大的?黑点，慢慢地顺着滑下去。

真的?下雨了。

那一年，也是这样秋后的?雨天，她爹叫人血淋淋抬了回来。

就见她娘罗氏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摇摇欲坠。

她忍不住请周家母女打发了人去村口看看。周天宝也在其中，周家自然?也有些?担心，当?下便打发了一个长工去。

众人哪里还?有吃饭的?兴头。一时收了，换上茶来。

信信双手捧着滚烫的?茶，浑身却轻轻打着寒颤，双眼不停地看向?门口。

秦沉秦泓……怎么还?没回来？

秋夜归人

她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想了想，便跟白叔道：“世子爷他们这么晚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要不然您也去瞧一眼？万一……”

白叔身手那么好, 总能帮上忙。

白叔躬身道：“信信姑娘不用担心。世子爷自己的身手就极好。身边也有十来个好手, 别说几头狼, 便是老虎也打得?。”

信信多少有些不信。

明明秦沉只带了几个小厮护卫，还要分人送姚姑娘她们回县城，哪里来的十?来个好手？

不过, 她想想, 秦沉的身手确实不错。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便又开始担心秦泓：“三爷最爱乱窜, 我这心里呀, 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