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道：“单论模样五官, 倒比慧丫头更甚一筹。也难怪青岚时时说……”又想起刚才那彩鸾直接向这丫头求救，不免想, 难道真如青岚说的，如今这丫头说东, 沉哥儿便东，说西, 沉哥儿便是?西。那可成什?么样子了。

便道：“沉哥儿，她虽是?苦主, 这里却也轮不到她来?作主。待下宽和，也要有个度。若是?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反是?害了她。”

听秦沉问自己，信信本?想顺着姚夫人的话?说，也好把今天的事赶紧收了场，省得这里磨蹭着，那头老太太回过神来?，又出幺蛾子。可听姚夫人根本?不许她说话?，便有些不痛快。若不是?秦沉反应得快，她说不定就一命没了。惩处凶手，她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吗？

“母亲，我带她来?，就是?要用这事，历练历练她。信信，你说！”

信信听得这话?，不待姚夫人再驳秦沉的话?，忙道：“爷，我们在银鞍院，一条条规矩都写得明明白白的。就是?没有谋害他人这一条。不知道这在慎行堂是?什?么规矩？”

她可没忘记以前?秦沉教她的。要让人心服口?服，就得有章可循。张口?就要罚人如何如何，虽是?痛快，却未免颟顸，明明自己有理，反倒变得无理。

秦沉便点点头，问马嬷嬷。姚夫人在一旁，皱眉，脸孔一红。

马嬷嬷便道：“谋害人他人至死，若是?不送官，便打上一百板子，打得剩口?气，刚够抬回家断气为止。”

这也是?侯府的精明之?处。惩罚奴婢跟打死奴婢，传出去，大不相同。

“谋害未遂，又分两样。若只是?计划，未曾实施，便打断双腿，逐到庄子上去做苦工。若是?已经实施，送官当判绞刑，府里便是?赏一碗药。”

红鸾听到此?处，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乱开?口?就要掌嘴的规矩，再度连滚带爬朝信信扑去，不住磕头：“信信，信信，看在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上，您就饶了我吧。我真的是?不得已的呀……柳姑娘就要当咱们的世?子夫人，我以后一辈子都要在她的手里讨生活，不答应她我也活不成了……”

姚夫人心软，见状道：“总归没死人，何苦伤她一条性命？打断双腿，逐到庄上做苦工也够惨的了。”

信信心里实在挣扎不已。

这与紫烟的死不同。紫烟是?自己跳的水。

可红鸾，若她非说要按规矩办，便是?真直接死在她手里。

她虽然心算狠，可从来?没伤过人的性命呀。

她紧抿着嘴，抬着黑幽幽的大眼看了秦沉一眼。

秦沉琥珀色的眸子如一道光，照过来?，道：“你自己做决定。”

信信犹豫片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红鸾，你不是?不得已。你明明知道世?子爷是?什?么样的人，柳姑娘胁迫你，你只管来?跟我说，跟世?子爷说，哪里没有你的活路？你只是?选择了要置我于?死地。如今事情败露，你也没有半分悔改之?心，只会哭喊自己的不得已。你可想过，若不是?世?子爷机敏，发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我这会子，怕是?已经成了个糊涂鬼。到时候，你是?不是?欢欢喜喜地拿着银子，一家子远走高飞了？你还会记得我们的情分么？你还会觉得，你不该对我动?手么？你到现在一个错字都没有说！说实话?，我不敢留你，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怀恨在心，什?么时候，又受了谁的胁迫，不得已再来?害人？”

“啊……信信……你……你……我……不是?的，我……你好狠的心！你害死了紫烟还不算，我们这些以前?跟紫烟好的人，早晚你要一个个换成你的人！啊……啊……毒妇，贱人……狐狸精……”

红鸾狼一般的吼叫着，若不是?叫慎行堂的婆子反拧着胳膊，定要冲上来?，一口?咬断信信的脖子。

信信不由胆战心惊，往后缩了缩，几乎要掉下小杌子去，却惨白着一张小脸，强撑着，厉声道：“无论是?你，还是?紫烟，我都问心无愧！马嬷嬷，堵了嘴，动?手罢！”

“沉哥儿……”姚夫人脸白如纸，颤着声儿地叫秦沉。

秦沉却站起身，走到姚夫人身旁，扶住她的胳膊，声音温和平静：“母亲，您不才说，待下宽和，也要有个度。若是?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反是?害了她。这红鸾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若母亲不忍，我扶母亲出去吧。让信信自己处置。”

信信其实也不想留下来?看马嬷嬷给红鸾灌药。

可是?秦沉已经跟芳羽一左一右，架着姚夫人往外走。

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偌大的一座慎行堂里，只有她一个人坐在低矮的小杌子上，两眼发红，双腿打颤，抖得几乎要滑到地上去了。

她别开?眼，盯着窗口?透进?来?的亮光，尽力并闭耳朵，可红鸾垂死的呜咽与挣扎，还是?像魔鬼奏出来?的琴，穿破她的耳，渗到她的脑子里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她浑身都麻木了，才听一个刻板的声音道：“完事了。信信姑娘，要验看么？”

她哪里站得起来?？忙别开?头，抬手抹去眼尾的水光。

“不用了。接下来?……”话?音未完，就听得外头传来?喧哗之?声。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她腾地站了起来?：“谁……谁在外头？”

“是?柳姑娘，吵着要进?来?。”

外头传来?婆子的声音。

信信捏了捏拳头，她所?经历的这些，都是?拜这位仙女所?赐。她来?做什?么？救红鸾么？

一股气别在胸腔里，她咬牙重又坐下：“那便放她进?来?。”

就听马嬷嬷道：“信信姑娘，这慎行堂可不是?谁想进?就进?的。”

信信慢慢地抬头，看着马嬷嬷：“世?子爷走前?，不说这里交给我处置么？让她进?来?。”

马嬷嬷一肃，半□□来?传话?的婆子点了点头。

一时就听得喧哗声，大门一开?，橙红的强光射入。

柳姑娘一身莲青色云雾绡裙子，系着刺金锦凤带，细腰丰胸，怒气冲冲地带着贴身丫头萦香闯了进?来?。

“红鸾呢？”

信信没有起身，只抬着头看她，声音不带半点感情：“按规矩处置了。”

“啊……”萦香显然是?看见了地上的红鸾，叫声刺耳而凄凉，像猫头鹰一样。

柳温慧双眼圆睁，半天嘴角抽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水葱般的手指几乎戳到她的鼻尖上。

“说我蛇蝎心肠，你……你……才是?！你才是?，杀人都不眨眼的，你手上有多少条命了？紫烟……红鸾……你说……你说……”

信信偏了偏头，一双眼幽幽地看着柳温慧。

也许真的是?美人三日看厌吧，这时的柳温慧，她只觉得狰狞，看不出半点美貌。

“是?，我什?么心肠，可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是?他的婢女，又不是?他未来?的夫人，他孩子的母亲！你有什?么必要非除我而后快？说你蛇蝎心肠哪里冤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