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
“不知我等说话,圣上是否听得见?”少顷,朱深叹口气道。
“不好说。”晚云道,“我问过不同的病人,确实有听得见的,不过并非人人如此。”
朱深应了一声,沉默片刻,道:“有件事,我想替陛下和娘子打听打听。娘子说了,圣上兴许就知道了。”
“阿监请讲。”
“圣上一直盼着太子归来。”朱深问道,“九殿下离去时,也曾让我告知陛下,他会放太子回来。如今也已过去一个月,不知是否有了太子的消息?”
晚云没有答话。
朱深抬眼,见晚云看着他,目光中似有些意味。
他是宫中服侍多年的老人,察言观色不在话下,见得晚云如此,便知道此事不简单,心中一沉。
“阿监且把药喂了。”晚云道,“莫耽误了圣上歇息才是。”
朱深忙应下,专心喂药。
待一切伺候妥当,朱深才恭敬地退下,跟着晚云到了屋外,低声问道:“娘子,出了何事?是否九殿下又变了主意?”
“并非如此,阿监知道的,九殿下向来重诺。”晚云道,“前些日子,左仆射以圣上的名义发诏,令阿兄将太子交回。”
听到“左仆射”三个字,朱深已隐隐觉得不妙。
“而后呢?”他紧问道。
“就在交接之时,左仆射将太子当场射杀,前去迎接太子的陈祚将军也受了重伤。”
朱深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这必定是弄错了。”他忙道,“左仆射是太子亲舅,这些年来处处维护着太子,怎么伤害他?”
五百三十七、秋归(一百零五)
“可事实正是如此。陈祚将军目睹了这一切。他也险些死在乱箭当中,幸而九殿下施以援手,又有我方师伯施救,才勉强保住一条命。”晚云道,“左仆射为何要杀太子,阿监若细想,大约也能明白。”
朱深面色不定,好一会,终是闭了闭眼,老泪纵横。
“冤孽……”他无力地坐下,哽咽着,喃喃道,“皆因果报应……冤孽……”
他伺候在皇帝身边,宫中发生的事,他都再清楚不过。
封良和太子的关系,太子对封家做过的事,恩怨种种,朱深都是看在眼里。
“太子啊太子……”他越哭越难过,捶胸顿足,却又怕被皇帝听到,捂住嘴。
“阿监节哀。”晚云不忍心看他如此,帮他顺气,安抚道,“九殿下已经为太子敛身,还令高僧替他超度亡魂。待战事平息,太子必定会再归来的。”
“可太子已经没有了……”朱深啜泣着,小声道,“我该如何跟圣上交代……”
晚云看了看内室,也知道此事难办。
若皇帝醒过来,问起此事,对于他的病况而言,这噩耗兴许便是催命符。
“为圣上身体考虑,阿监还是隐瞒为好。”她说。
朱深擦着眼泪,叹口气:“也只得如此……”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得屋子里传来“哐当”一声响,似乎是药碗摔在了地上。
晚云和朱深皆是一惊,对视一眼,忙走进屋内。
屏风后面的地面上,药碗摔作了几瓣,还剩下的一点药汁洒开,药味浓重。床上的皇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定定看着他们,苍白的脸上,眼睛泛红。
“陛下!”朱深忙上前,问道,“陛下醒了?当下觉得如何?”
皇帝张张口,说不出话来。
晚云了然,忙盛了一杯水,递上去。
朱深亲自将皇帝扶起来,喂他喝水。皇帝才喝两口,摇摇头,仍盯着朱深。
他喉咙里喃喃的,似乎在说话。
朱深忙凑上前,好一会,才听出来。
“太子薨了?”
朱深面色一变,说不出话来,不由看向晚云。
晚云知道皇帝必是察觉了什么,沉默片刻,开口道:“陛下,太子被左仆射射杀,薨了。”
皇帝缓缓转过头去,闭上眼,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涌出。
“陛下……”朱深再度哭起来,泪流不止,“陛下节哀……”
皇帝轻轻叹口气,再度睁开眼,却看向旁边的晚云。
那目光虽悲伤,却仍旧冷静,不怒自威。
“你果然没死……”
晚云听到他沙哑的声音传来,淡淡道。
朱深担心皇帝又因太子之死迁怒晚云,赶紧道:“陛下明鉴,左仆射逼宫之日,是常娘子冒死将我等从太极殿中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