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晚云蹙起眉头,“鄯州是边关重镇,五千守军顶什么用?光是石堡城就要五千人。”
“正是。梁刺史也颇为恼怒。他出城后知道娘子被拦在宫里,原本想返回营救娘子,但听到这个消息,便只得急匆匆地随刘宪将军返回鄯州,所以才有了在下转告娘子的那番话。”
晚云摇摇头,只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太子这招何其眼熟,当初攻打高昌,亦是窃了裴瑾的朔方军。如今故技重施,是连脸面都豁出去了。
可亦是因为如此,若再不成事,他这太子也就真的只能死皮赖脸地当下去了。
算了,考虑他作甚,晚云对卫忠道:“想办法告诉梁刺史,我无碍,请他照顾好自己和鄯州便是。”
“是。”
她在榻上坐下,轻轻舒了一口气,“被太子调走了振武军,可是往河西去了?”
“正是。”
当年晚云随裴渊驻军河西的时候,卫忠正在何田手下做事,偶尔听何田说起二人的八卦,因而对她的过往亦有了解。
他眼看晚云的脸色越发沉重,于是识趣地岔开话题:“另外,我还收到了二殿下的信。”
“二殿下?”晚云微微诧异。
卫忠道:“娘子当日差人送信到鄯州,二殿下想必也得了消息。不过他的信上只简单给了一句话,说来解救娘子的人已经在路上。”
“是谁?”
卫忠摇摇头,“兴许怕消息走漏,二殿下并未言明。”
晚云一想到鄯州只有区区五千人,而她的一众手下和慕家兄弟还在鄯州,便按捺不住。
有人来救自然是最好的,可也不知要需得等到何时。
“不能等了。”她道,“姚火生以为我在帮振武军做事,并不知道皇城司。如今梁刺史已经带人撤离,他以为我孤立无援,我们便有了动手的机会。后日姚火生邀我去骑马,烦请主事遣人尾随,等我指令。”
卫忠应下,不由得叮嘱:“刀剑无眼,娘子务必当心。”
晚云颔首应下。
姚火生变得能跑能跳以后,就异常忙碌,常常见不到人,可一日三餐必定出现在晚云跟前。
“我不想一个人吃饭,左右阿晚也是一个人吃饭,我们作伴不好么?”姚火生蹙眉道,“而且阿晚已经吃遍天南地北了,知道什么是好吃的。阿晚给我的厨子挑几个错处,我让他们改可好?”
晚云沉默不语。
她不敢挑。以姚火生的脾性,若她真说了,那些厨子必定遭殃。
“可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吃,你如此叨扰,叫我很是为难。”晚云道。
姚火生笑道:“习惯会改,我日日找阿晚吃饭,阿晚便又习惯了。”
“你为何强人所难?”
“阿晚又为何拒我于千里之外?”姚火生道:“我对阿晚的友善非他人能比,阿晚不会看不出来吧。”
晚云没有再说话。
姚火生此人,便是越说越起劲。
她不想与他纠缠,只想尽早离开。
四百七十、秋归(三十八)
用过早膳,喝了药,姚火生便兴高采烈地和晚云一道出城。
卫忠早令人埋伏在城外,看见仪仗出来,便远远地跟上。
姚火生兴致颇高,不仅骑马,还令手下在林间架起铁锅,打了林鹿烹煮。
眼看着姚火生和晚云在林间散步,卫忠正准备动手,却隐约看见晚云的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手势。
蓝齐挠了挠头,道:“老大,娘子这手势,是要我等离去?”
卫忠亦不明所以。他环顾四周,卫士远远跟着,按道理正是动手的时候。他只需一瞬就能将她带走,何以在此时打住了?
他定睛细看,只见晚云再度打了个相同的手势,他才确定下来。于是,他摘下腰间骨笛,吹响了信号。
林间一阵风拂过,众人四散离去,林中又恢复了平静。
姚火生闭眼细细听着,道:“真好,你的人终于走了。你别看我的人远远跟着,他们都是神箭手,一打一个准。”
他含笑看向晚云:“我不知你哪里来的手下,我竟丝毫未察觉,是我对你太放心了。不过,你的法子可真多啊,连我也差点上了当。”
晚云握了握拳头,冷声问:“你是如何察觉的?”
“自然靠听。”姚火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在牢狱时,太无聊了,地道中通常只我一人,于是我便学会了去听外头传来的细微声响。鸟叫声、水滴声、风声、雨声、雷电声……你说我的鼻子坏了,可我的耳朵很好。你的手下想用骨笛模仿鸟叫传信,而我却听得出来,那声音和鸟叫有天壤之别。我虽然不知道其中意思,却知道那些都不是我的人,那便是你的了。”
晚云听罢,背脊一阵寒凉,不由得生出一丝后怕。
若不是方才姚火生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阿晚,你的人太吵了”,她恐怕就要令卫忠动手了。
而若动手,必定死伤惨重。
姚火生看她无言,笑着往溪水边去:“你瞧,我并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你的手下,可你总爱试探我。”
他蹲在溪水前,用手指搅着冰冷的水,笑道:“冰川开始解冻了,天也将暖和起来。我们方才的话被打断了。阿晚以为,我此前的提议如何?”
晚云道:“此事,你不该问我。”
“也是。”他笑了笑,“瞧我问了什么傻问题,问你是否起兵鄯州?你必定是不愿意的。可是阿晚,这便是你的矛盾之处。你盼着我做一个称职的君王,但称职的君王是要征战四方的,我若对河西、陇右用兵,你又不愿意,这叫我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