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才出来,却似正正戳中了他自己的心事。想起自己当年驰骋大漠挥斥方遒的模样,谢攸宁不由一阵心塞。
晚云自然也知道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待回到河西,你想让谁叫阿爷谁就叫阿爷,且忍耐忍耐。”
谢攸宁这才恢复了好脸,应一声。
两日后,卫忠那头才传来消息。
这一天,恰逢议和。
如谢攸宁说的那样,由于担心狡诈阴险的中原人偷袭,守军都被调到城门和各大街道戒严,姚火生那处的守备反倒松懈下来。
卫忠已经将关卡的人都打点好,午膳时,看守会被支开。
“但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娘子要赶紧才是。”卫忠叮嘱道。
晚云应下,在马车里戴好冪离。
关押姚火生的地方,明面上并非牢狱,而是一处宅邸。在外面看着颇是与众不同,只是关门闭户,看不出里面住着什么人。
“这处宅邸,原本也是尤卢王子的。因他母亲是安国人,这府邸便是照着安国的样式建造,过去曾为王公贵族追捧。西海王却甚是厌恶,便在这府邸的下方挖了一处牢狱,叫他身处在豪华的府邸中,却得不到一丝享受。”
说着话,有人开了侧门。卫忠随即带着晚云入内,穿过院子。
晚云顺带往四周扫了一眼。
这宅子并非木宅,而是石头所造,上头的雕刻甚是精美,只是疏于打理,石墙的缝隙中都长满了青苔。院子里铺满的腐败的树叶,看上去已经许久没有人收拾。
晚云想起姚火生颇为折腾的过往。
他母亲是安国人,因长了西域人的面孔,被西海王的妻妾排挤,而身为她的儿子,姚火生也被诸位兄弟欺辱。说起来,这还是前朝的事,那事宇文鄯的祖父为末帝使节,在危难之时曾救过姚火生一命,并以质子入京为由,将姚火生变成了质子。一去一万里,他远离了故土,却保住了性命。
但万万没想到,宇文鄯事败之后,姚火生被朝廷遣返,又回到了这里,开始被囚禁的日子。
看着这破败的一切,晚云忽觉一阵唏嘘。一如姚火生此人。
牢狱建在宅子的深处,似是寝院。
洞开的木门已经掉了漆,步入宅中,只见正中的地板开了个四步见方的大孔,一条暗道现于眼前。
那人拱手道:“我在门外替诸位把风,还望速去速回。”
卫忠谢了他,带着晚云步下暗道。
尽头是一道厚实的铁门,卫忠打开,一阵恶臭铺面而来。
晚云难以形容那臭气,简直冲的人头脑发晕,只连忙用巾子捂住口鼻。此法只能叫那臭气消减些许,若一吸气,依旧阵阵刺鼻。
不过习惯了片刻,她反而察觉了异样,她低声道:“有血腥味。”
卫忠显然也察觉了,于是一手从墙边摘下火把,一手从腰间抽出长剑,缓缓往前。
二人又往前了几步,卫忠脚下踢到了什么,他用火把一照,竟然是一具死尸。
卫忠下意识地挡着晚云后退。
晚云拍拍他,道:“无碍,此处似乎没有他人,我上前看看。’
卫忠犹豫片刻,上前跨过那尸体,向前警戒。
晚云蹲下身子去,那是个西海国卫士,脖子上有血渍。晚云轻轻一抹,血渍未干,而且皮肤还有温热,“刚死的。”
卫忠一惊,“恐怕有诈,娘子,我等走吧。”
晚云朝地道深处眯了眯眼,又回头看了看那地道的铁门。门仍开着,并无动静。她道:“若是有诈,我等也走不掉了。我看前方已经不远,你速去查探,看姚火生是否还活着。”
四百五十八、秋归(二十六)
卫忠应了个是,将火把塞到晚云手里,便匆匆跑入地道。
晚云在那卫士身上摸了摸,没摸到什么,只有一块腰牌,不由分说地先摘下来,收入袖中。
卫忠很快回来,道:“里头死了好几人,都是刚死的,不过都是卫士,没有姚火生的踪影。”
跑了?
晚云蹙眉。联想门外的卫士三三两两,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无人察觉。
“走!”她当下令道。
二人快速离开暗道,关上铁门,那接应的将官仍在门外把风,他诧异道:“这么快出来了?不过王子通常不说话,你们大概也问不出什么。”
晚云看他神色自然,便拍拍一身紧绷的卫忠。
卫忠反应过来,赶紧笑了笑,“确实,见了等于没见,便不好再耽搁将官的时间,烦请带我等出去吧。”
“客气客气。”将官笑了笑,带二人出府。
晚云边走边扫视四周,一派平和,竟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卫忠和晚云上了马车,便赶紧回到良和记。
“姚火生逃脱,此处即将生变,娘子不宜在此处久留,赶紧出城去吧。”
晚云亦有此意,“只是方才尤卢逃脱并无人察觉,恰好我二人又进去了,主事兴许会被牵连。”
“无碍。”卫忠道:“此事于我等已是家常便饭,等娘子走后,我也带弟兄们先隐藏起来,以观其变。等风头过了,再看如何摆平。所有话是靠人说的,只要有人证明我等今日没去,便不碍事。”
晚云知道他是处理此事的行家,便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