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呢?”赵沥问。
“好不容易来一趟伏俟城,我要去打探一个人的下落,过两日就回去。”
赵沥应下。
两日后,晚云和谢攸宁到达伏俟城,城外已经有暗桩安排好了车驾。二人打扮一番,坐上车的时候,已经成了西海国贵族男女的模样。
入城前,赵沥最后一次传信,说西海王已经正式邀梁平会面,地点定在了伏俟城边的小镇天拿。
晚云听罢,皱了皱眉,对赵沥道:“其中必定有诈,让得利劝最后一次。若刺史执意要去,便带得利先走。”
赵沥颔首:“娘子此去入城,我不便再跟随,自有城中同僚照应娘子,还请娘子多多留意。”
晚云目送他离去,吩咐随从启程入城。
方才赵沥的回禀,谢攸宁亦听见了,当下只蹙眉凝视着窗外。
晚云知道他担忧,便道:“此处堪比敌营,我等需小心翼翼。你是来为阿兄来打探消息的,看着便是,切莫引火上身。”说罢,她又补充道,“便是真见到梁平落难,也不可贸然去救,知道么?”
她的神色严肃,谢攸宁有些恍然,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战前向众人下令的裴渊。
他脸上浮起一丝苦笑,道:“知道了”。
伏俟城是西海国的王都。但西海人逐水草而居,天气暖和水草丰茂之时,包括王公贵族们在内,都会住到牧场上去,只有寒冬时,才会回到王城里来。
此时,是伏俟城最为热闹的时候,来自西域的商人穿梭其中,比晚云想象中还要热闹些。
询问之下才知,原本前往中原地路有两条,一条是从祁连山北麓经河西进入,但此路当前只能进到河西,而不能进入中原腹地。第二条则是从祁连山南麓的西海国进入鄯州,再到中原。
虽然此路尚在交战中,但大胆的商人在这险路上走上一趟,很快便能赚个盆丰钵满。故而敢于冒险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皇城司在伏俟城的经营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仁济堂不便开到此处,因而皇城司由王阳出面,买下了故友在伏俟城的一个小铺子。
这位故友和晚云有许多渊源,正是三年前裴渊在河西病危时,为晚云提供香材的黑市商人陶兴。
陶兴的这家铺子名为良和记。西海国管的松,他从西域倒卖过来的稀罕香材和药材,在河西只能在黑市卖,在此处却能明着卖,并且要价不菲。只是河西封锁后,货品的流通受阻,这铺子本就开不下去了,有王阳接手,他再高兴不过。
没了河西的货源,铺子里的东西只能从中原补给。王阳便派了一个商队,一年只来两次,除了药材,还贩运大宗日用货物,来时载得满满当当,走时又带走伏俟城的特产,每次都不亏。因为良和记的货最新最好,故而良和记的商队入城便是城里的大事。而良和记的客人,更是到处都有,不乏城里的王公贵族,包括那些整日喊着要跟中原动手的人。
晚云抬头看了一眼上方匾额,良和记三个字写得端正。
“这也是你们的?”谢攸宁看着气派的大堂和人头攒动的客商,颇有些错愕,“你们仁济堂不是卖药的么,怎么如今什么生意都做?还做得这般红火。”
“卖药和卖日常用物都是生意,自然能挣钱就做,哪里有许多讲究。”晚云道。
谢攸宁有些感慨:“你若是男子就好了,当年真的到我侯府里去做事,我们家当下也就不必为一大家子的口粮发愁了。”
晚云白了他一眼。
接应她的是良和记的主事卫忠,他曾是何田的得力副手,为了打探西海国的情报,特地将他调到此处。
“我到处都能听到有人称赞卫主事能耐,百闻不如一见,确实叫我佩服。何主事如今就在鄯州,待我回去,定然要在他面前好好夸奖卫主事一番。”晚云笑道。
卫忠颇是高兴,道:“我过来以前,何主事颇为担忧,怕我办砸了事。有了娘子的话,他想必可以安心了。”
众人说着话,待穿过门堂,到了后院。
她看谢攸宁入了厅堂,才拉住卫忠低声问:“我前阵在托主事找的那人,可找着了?”
“找着了。”卫忠道,“不过这位姚火生王子当下处境不妙,据说单独劈了处牢狱,也不知是死是活。那地方我知道,但没进去过。”
四百五十七、秋归(二十五)
晚云沉吟片刻。
姚火生的情形,晚云大致知道,前阵子福禄来访的时候,就说起了此事。
福禄说,有一日,他的珍宝阁来了个安国人,自称是姚火生的亲信,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他说王子就要被折磨死了,请他设法营救。
福禄一听,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姚火生还活着,忧的是照那人说法,他命不久矣。福禄平民一个,身无长技,如何潜入西海国营救?他要那人带到去看看,可那人却不愿意,说姚火生允他此去返回安国故地,无需再返回西海国,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云听得这番描述,觉得确实是姚火生能做出来的事。
他无论如何作恶,从来不连累安国人,还设法给他们找后路,因而珍宝阁才能在仁济堂的庇护下存活。
福禄在百般无奈之下,找到了晚云,求她救姚火生一命,并答应只要将他救出来,便把他带回安国,永世不再踏足中原。
晚云自然不会忘了姚火生过去做的种种。以他的信用和野心,必定折腾的不死不休。可她隐约觉得,姚火生兴许是暗藏在西海国中的另一股势力,要破西海国的局,兴许他能发挥些许作用。
她看向卫忠。“卫主事能否让我见他一面?”
卫忠想了想,道:“应该可以。娘子先歇息,容我去打点打点。”
“有劳主事。”
这三年来,晚云已经养成了习惯,不随意外出。商定之后,她便留在铺子的后院里等卫忠的消息。谢攸宁却无这般讲究,他照寻常西海人的模样将自己打扮了一番,便走上街去,打算摸一摸这城中的情形。
但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怒气冲冲。
“那些西海国人真会颠倒是非。在他们的王城旁议和,几万兵马围着,本就是中原吃亏。他们倒好,反说我们狡诈,居心不良,说怕我们会对他们的王不利。”
晚云笑了笑:“什么我们。他们说的是梁平,又不是你,你气个什么?”
“梁平也不行。”谢攸宁道,“梁平乃鄯州刺史!骂他就是骂中原,骂中原就是骂我!”
“他们是西海国人,与中原有世仇,凭什么让你痛快?”晚云道,“再说了,你在河西和西域日日与戎人打交道,骂人的话还听得少么?”
“那更不一样!”谢攸宁“哼”一声,“那边的戎人若敢在我面前这般不讲理,我提刀便能杀过去,让他们跪下叫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