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登时被安抚了一下,晚云的脸色好转了许多。
“阿兄若是会同意,他早就娶上王妃了。”晚云道,“也轮不到这位尚书右仆射来提亲。”
公孙显颔首:“正如娘子所言。既然殿下连这样的机会也放弃了,在下还能再说什么呢?”
晚云道:“先生是说,阿兄因为我,失去了原本能得的好处,是我耽误了阿兄?”
公孙显道:“娘子在殿下身边待了些时日,知道他和朝廷的关系,也知道他当下处境。在下相信,娘子是个知进退的明理人。”
这话的语气虽然仍旧温和,但晚云听得出,他并非对她寄予厚望,而是全然的提醒和警告。
她看着公孙显,面色微微沉下。
“知道了。”少顷,她说,“不耽误先生,先生忙去吧。”
“如此,娘子慢用。”公孙显对她欠身一礼,起身离开。
六儿听闻晚云来,没多久就到了厢房里。
他热情地奉上冰碗为她解暑,还呈上了她喜欢的小食。晚云的兴致却不高,谢了六儿,一声不吭地吃着,不似从前般叽叽喳喳停不下来。六儿料她累了,便给她的榻上添了几个软枕,让她好生歇息。
不知为何,晚云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想着公孙显最后的话。
若在从前,她会不屑一顾。
她相信裴渊,知道婚姻一向被裴渊视为私事,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安排。她也是如此。那白首偕老之人,若非自己真心喜欢,日子过起来有什么意思?
然而现在,她发现,无论对裴渊而言,还是对她而言,这件事,都并非只关乎他们自己。
半个时辰后,裴渊终于回来。
晚云倚在隐囊上歇息,迷迷糊糊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便看见裴渊的身影到了跟前。
“阿兄。”她揉揉眼睛,连忙坐起身。
裴渊脸上的的神色颇有些惊喜,大步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在榻旁坐下,
“我想着好些时候不曾见到阿兄,便来了。”晚云抿抿唇,故作轻松。
裴渊的唇角弯了弯,漂亮的双眸里,盛着微微的光,玉冠金带,俊美无匹。
“我也想去见你。”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将她刚才睡乱的一丝散发绕到耳后,“可这边着实太忙碌,总抽不出空来。”
晚云没说话,上前靠在他怀里。
她身上的味道很是舒服,淡淡的幽香,带着隐隐的药材味道,裴渊一向喜欢。
他和她依偎着,手环在她的背上,少顷,温声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遣人去与你说。三郎他们后日即到京师,你不是想看大军归朝,招摇过市么?我后日一早去接你,带你看去。”
晚云闻言,抬起头。
“三郎回来了?”她问。
“正是。”
晚云想了想,“嗯”一声,又靠回那怀里。
裴渊看她并未似想象中兴奋,不由得问:“当初不是你说要去看的?莫非如今又不想了?”
她并非不想,只是心境已经大不一样。莫名地,她有些害怕见到谢攸宁等河西将士。他们浴血奋战,不曾畏惧,也不曾退缩。可皇帝却在算计他们,而仁济堂,是站在皇帝的这边……
“阿兄有所不知,”晚云找着理由,道,“沈姊姊的父亲来了,如今正与师父在堂中说话。师兄身体不便,师父又人忙事多,不能面面俱到,我回头也要赶紧回去,看是否需要帮忙,明日也不知能否脱身。”
裴渊松开她,问:“是否要我拨几个王府的人过去帮忙?”
“王府的人自有王府的事务要忙,阿兄怎能支开他们去做我府上的事呢?”
“有何不可?”裴渊道,“不过临时去几日罢了,此事六儿自有安排。而且,他们日后不就听命于你,不过早几日罢了,并无甚区别。”
三百六十三、夏至(一百二十三)
晚云看着他愉悦的神情,心却渐渐往下沉,五味杂陈。
她错开目光,小声道:“不必麻烦,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回去和盛叔说说便是。”
裴渊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这要问她出了什么事,正巧瞥见案上的画卷,目光变了变。
“这画,是谁放在了此处?”他问,“叔雅么?”
晚云知道这瞒不过他,甚至明白公孙显也没有瞒着他的打算。
“正是 。”晚云道。
“他与你说了什么?”裴渊皱眉。
“公孙先生只是据实已告,并未添油加醋。”她抿抿唇,看着裴渊,“阿兄是怕他告诉我这些,会惹我生气么?放心好了,若阿兄真看上了这位娘子,答应了议亲,我才会生气。”
听她轻柔的话语,裴渊的心安定下来。
晚云确实不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胡搅蛮缠的人,有时,他甚至觉得她那无拘无束的性情底下,藏着令人心疼的懂事。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温声问:“那你是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晚云知道在裴渊面前,但凡有些想法,无论怎么遮掩,他也会看得出来。心中一动,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似有什么噎着。
该说什么呢?告诉他,仁济堂其实并非只是看病卖药的,而是朝廷的爪牙,皇帝不仅用它监视天下,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会用他来对付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