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1 / 1)

他又一次听出了封良对他的教训,脸上的神色颇是不好看。

近年来,无论是在皇帝面前,还是在封良这舅父面前,太子都有一种挫败感。

他自有养尊处优,母亲是皇后,舅家是权臣,没有人不哄着他,就连父皇也从来是对他寄予厚望。但如今,他感觉到一切都在变。父皇时常觉得他比不上裴渊等几个兄弟,稍有不顺眼便降下责罚。而封良这舅父,也总是不站在他这边,常常说些重话,要他一日三省。

尤其是从河西回来之后,身为太子,他威信大伤,不得不依赖着封良替他拉起阵营,抵挡住朝中一波又一波的口诛笔伐。而封良却颇有倚老卖老之势,说话愈加不将他放在眼里。

也是因此,他对封良愈发厌恶。

他觉得自己这太子当得窝囊,而眼看着那些口口声声说着效忠太子的朝臣,处处以封良为马首是瞻,他又更加。每每夜深人静时。太子思及此事,总是夜不能寐。他知道,有朝一日他登了基,以封良当下的权势,必然会当上个首席的辅政大臣。他若不争,封良便是王莽再世,曹操还魂,到时候,这天下跟他姓还是跟封良姓都还是两说。

但尽管如此,太子仍然明白,自己当下还必须靠着封良。

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舅父所言有理。”他冷笑,“如舅父所言,此事,我也帮不得许多,舅父请回吧。”

封良自是知道太子的脾气,终于沉下脸:“如今五殿下还在九殿下手中,臣回去了,五殿下怎么办?那可是太子的亲手足,他若不好,太子在圣上面前也得不了好。”

太子到底不敢翻脸,见他动怒,只得忍气吞声,道:“舅父想让我亲自往齐王府跑一趟?”

封良道:“殿下如不便动身,可令太子詹事随臣前去。”

太子心中嗤笑一声,想说常言尚书左仆射神通广大,何以连个小小齐王府也摆平不来?

可看着封良严肃的神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非要劳动詹事和舅父去么?”他说,“这可是京城,我这就派人给九弟传话,让他放人。”

“若是他不肯放,太子又待如何?”封良道,“五殿下昨晚拿了九殿下的人,人证物证聚在,他说不定就等着闹到圣上面前去。须知兵法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太子要救人,就该利落些,拿出手段来。九殿下乃行伍中浸淫多年之人,一般使者,他岂会放在眼里?太子既不愿前去,便要派个说话有些分量的,切不可敷衍了事。”

封良说话不快,却颇是有理。

太子自然也明白这些,但一想到裴渊,他就满心厌恶。再加上一个不成器的裴律,太子是管也不想管。

“人证物证俱在又如何,不过是五弟跟九弟争风吃醋,闹了些不快罢了。五弟堂堂皇子,父皇莫非会为此治他的罪不成?”太子冷冷道,“我看舅父多虑了,就算五弟吃些苦头,收敛收敛,也有好处。”

封良瞪起眼,正要说话,内侍忽而来报:“启禀殿下,八殿下求见。”

话音刚落,裴瑾就在外头嚷道:“兄长,小弟刚得了一副新棋子,特来找兄长大战三百回合,输了请客吃酒!”

封良听得这话,眉头一竖。

“他怎来了?”他说,“太子快让人将他挡回去,我等有许多事要做,不可让八殿下碍手碍脚。”

却见太子神色平静,道:“谢舅父教诲,今日时辰尚早,舅父想必还未用早膳,不若先去花厅里吃些?”

说罢,他对外面扬声道:“让八弟进来。”

不等封良再阻止,裴瑾已经欢欢喜喜地进殿。看见封良站在太子身旁,他的脸上露出讶色,继而笑道:“左仆射也在。”

封良对裴瑾一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棋盒上,道:“八殿下好兴致。”

裴瑾悠然道:“没办法,左仆射家的二郎抢了我的意中人,我无处消遣,只能寄情于棋盘上。不瞒左仆射,我近日棋艺大有长进,若二郎凭棋艺与我抢人,我必定不输。”

封良听了。脸色一沉。

裴瑾说的,是前年,他的次子封义跟裴瑾抢小倌之事。

那时,两人同时看中了一位唱戏的名伶,为了抢夺,一度闹到御前。

裴瑾是出了名的没脸没皮,风评稀烂,封良自是看不上眼。但封义则不然。封良早为他铺好了一切,前途大好,闹出这等事来,整个封家也一块丢人。

二百九十二、夏至(五十二)

封良一气之下,差点打断了封义的腿。反观这裴瑾,被圣上怒斥后灰溜溜地返回朔方,和关外的戎人打了几个回合,赚了些军功后,便算将功补过了,如今,他风光回朝,每日照常玩乐,跟没事人一般。

想来想起,都怪他那二郎太没能耐,可大郎又好到哪里去?一群饭桶,想他为封家族长,身居高位,妹妹又是当朝皇后,怎会有如此蹩脚的后代,真叫人捶胸顿足。

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

封良只得客气道:“二郎已经改过自新,还请八殿下勿怪为盼。”

“是么,那可无趣得紧。”裴瑾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上前展开棋盒,对太子道 :“兄长快看,此物是我刚从一个胡商那里得的,货真价实的波斯国玛瑙,两个色,一黄一绿,我等做黑白子来用,岂不得趣?”

太子看了一眼那些棋子,也觉得着实新奇,甚是喜爱。

他下意识地看了封良一眼,只见他冷眼看着那棋子,神色颇有些不好。

“过去却不曾见八殿下来寻太子对弈,今日是得了什么消息么?”

“自然是得了没有朝会的消息。”裴瑾道,“倒是左仆射,日理万机,今日怎有空大清早前来?莫不是有甚要紧之事?”

裴珩被裴渊押在府里的丑事,自是不可外扬。太子忙道:“我近来偶感风寒,舅父知道了,过来看看。”

裴瑾颔首,笑笑:“原来如此。我平日不在京师,技痒了也只能找些将士来对弈,无趣得很。如今回来,弟第一个想到兄长。想当年,兄长是我等兄弟之中棋艺最好的,我如今要讨教,便也只想来找兄长。”

太子确实棋艺不错,得了这一番吹捧,心中大悦。

他看了看封良,道:“舅父方才所言,我会考虑。时辰不早,舅父用膳去吧。”

封良自然知道这是太子在逐客。

他看了一眼拿着棋子把玩的太子,忽而感到一阵心寒。随即深吸一口气,拱手告退。

从东宫出来,封良心头闷得慌。

看这天,阴沉沉,似下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