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攸宁清了清嗓音,朝左右看了一眼,而后低声道:“我问你,九殿下为何让你特别将人安置在厢房?”
县令看他的眼神,心中豁然开朗,长长地“哦”了一声。
先前,他就知道此人大概与九殿下关系匪浅,才特别得了照应。
他确认道:“将军交代地,莫非是殿下……”
谢攸宁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适可而止:“都是你自己悟性好悟到的,与我无关。”
县令赶紧地拱手称是。
半个时辰后,王阳才吃完晚云送来的羊汤和烤饼,就有府吏过来,让他去回春堂里候着。
晚云怔了怔,不可思议地看向王阳。
没想到他昨日说只需在此过一夜,就正正是一夜,半天也不多。
王阳胸有成竹地一笑,道:“走了。”
说罢,施施然起身。
二人随府吏走到府前,遇见了谢攸宁。
他正要到别处去,随从正在备马。见得二人走出来,他毫无讶色,笑着打了个招呼。
“回春堂那边应该过不久便会有人来接。”他说,“鸿初可暂且等一等。”
王阳猜到他多少说了好话,心中亦是感激。不过官署跟前,人多口杂,多少要顾忌些,便拱手一拜,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攸宁会意地笑了笑,转而看向晚云:“你也要随你师兄去回春堂么?”
他坐在高大的马背上,晚云要仰头才能将他的脸看清,不由地用手遮住了春日灼灼的艳阳。
“跟师兄去回春堂看看。”她说,“往来麻烦,我今夜不如就宿在回春堂吧。”
“那可不行。”谢攸宁道,“九兄走前特别叮嘱,要我看好你。若知晓你彻夜未归,他怕是要从瓜州连夜赶回来。”
她调皮一笑,道:“那岂非正好?”
谢攸宁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勾了勾唇角:“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现在要到别处去一趟,返回时经过回春堂,届时接你回刺史府。”
二人约定了时辰,没多久,回春堂马车到了,晚云便随王阳上坐了上去。
“谢将军当真心善仗义。”王阳感慨道,“不似别人,照章办事,铁面无私。”
晚云知道他说的是谁,假装没听懂,道:“三郎确实好,把阿言交给他,师兄可以放心。我看师兄和他也聊得来,值得深交。”
王阳点点头:“我正有此意。此番他帮了我的大忙,就算无深交打算,等他班师后,我也要亲自到永宁侯府去道谢。”
晚云听罢,想起一事,道:“听闻永宁侯谢家辅佐镇南王多年,在江州是有名的世族大家。师父常吹嘘自己年轻时是江州通。从江州出生的人他全都认识。既如此,师父兴许也认识谢家。”
王阳摸摸下巴,道:“经你这么一说,我似乎记得师父曾说他知道江州的一位谢姓老妇,嗜吃如命,不知和谢将军的谢家有无关联。”
是有这个可能。晚云道:“江州许多官宦人家都随天家一道搬到了京师,离东都更近了。可为何师父近些年反倒疏离了呢?不仅不入京师,关于过去的事能不提就不提。”
二百一十五、冬去(一百九十五)
王阳自然知道原因。师父因为皇城司的事跟圣上闹僵,好几年没去过京师了。可他没法跟晚云说。
晚云却自作主张地肖想起来,未几,神秘兮兮道:“师兄你说,师父是不是在京师受了情伤?”
王阳瞥她一眼,问:“何以见得?”
“我就突然这么觉得。师兄你想,师父也是个……”晚云寻找着合适的词,道,“嗯……健全的男子,一直不成婚不说,连个相好的妇人也没有。他又不是出家,这般守身如玉,莫非是为了哪个女子?而且师兄不觉得奇怪么?他这些年,天下都走遍了,却坚决不入京师。这么一想,是不是都对上了?”
王阳看着她那笃定的神色,又是嫌弃又是好笑。
“守身如玉?”他反问,“你怎知师父守身如玉?”
晚云一愣,目光变得更加热切。
“师兄是说,师父那般为人师表,竟是装的?他其实……”话没说完,脑袋被王阳磕了一记爆栗。
“鬼扯。”他板起脸,严肃教训道,“师父早些年为了仁济堂和教导你我,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不是不知。他因此疏忽了人生大事,却从不计较,只愿你我成才。此事,你不可再胡言乱语,否则叫师父知道,他会伤心的。”
晚云讪讪,撇了撇嘴,心想,明明从前最喜欢议论这些的是你……
“知道了。”她乖乖答道。
回春堂因为主事何田还在县衙关着,这几日闭店谢客。只有一些熟客来上门拣药,才稍加招待。
二人入内,店里的跑堂都认识王阳,看他平安归来,纷纷上前见礼。
王阳随和地答应着,忽听晚云惊喜唤道:“阿承!”
回头,只见袁承立在大堂门口,笑盈盈地候着他们二人。
袁承身着仁济堂的灰衣,看见晚云前来,微笑着拱手道:“见过娘子。”
晚云在他面前打量着他:“你何时来的?怎么一直没看见你?”
袁承恭敬地垂手立着,答道:“我随郎君一道来的,一直留在沙州做事。听闻娘子及笄礼成,恭贺娘子。”
晚云正想说话,王阳却把她支开:“去伙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我饿了。”
晚云狐疑:“师兄不是刚喝过羊汤,怎么又饿了?”
王阳径直走入一侧厢房,道:“饿了就是饿了,哪有那么些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