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脑杓随即挨了邵毅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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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嘴。」
杜衡抱着银色的法医手提箱,穿着长风衣戴了围巾,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听得这一句,鼻子里冷哼一声,故意?E杠。
「哼,迷信。」
可惜他声音经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和塞得厉害的鼻子,再怎么提高声量都毫无威胁可言,只像句哼哼唧唧的抱怨。
啊,害人家感冒了……邵毅更尴尬了,索性闭上嘴巴当个闷葫芦。
老队长周白通临走前千叮万嘱,要他快点揭过误会,和这位杜法医搞好同事关系。
可是要怎么搞?
邵毅那时去拘留室放人,对方还穿着兔男装,披着毛毯衣不蔽体,鼻子耳朵冻得通红,看向邵毅的眼神,仿佛在指控他是个逼良为娼的人渣。
邵毅一查案就要熬夜,办公室里有好几套换洗的衣服,刚好连内衣裤都是新买的,就拿了一套去拘留室。
他摆正态度,诚诚恳恳地自我介绍,道歉,再双手递上替换的衣服,就差没有负荆请罪了。
杜衡的脸色原本已经缓和了点,但邵毅还是忍不住想弄清楚他为什么会以那么神奇的方式在夜店出现。
一问,杜衡马上又翻脸了,以一篇完全不带脏话的英文,洋洋洒洒地讲述了他来H城以后的不幸事件,再臭骂邵毅一顿。
杜衡还怕他听不懂,在英文里掺入H城话接着骂,一开始磕磕绊绊的,后来愈骂愈流畅。
「你!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我告诉你,The porniest thing I've had over the past 32 years i-is──我,我这,这这这三十二年来,最多就是,在手机里存男模内衣裸照和naked selfies──全裸自拍照!」
「什么……」邵毅张口结舌。
他真的不需要、也不想知道这位仁兄喜欢男模内衣裸照和全裸自拍,真的。
「我是个纯正的1啊,纯得不能再纯!」杜衡痛心疾首地反复强调,「你以为我想穿那该死的骚气的兔男装吗?不装成0色诱他进包厢,伺机反击,难道我要像个蠢材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抗,激怒那个Ming少,被他唤来手下暴打一顿,先奸后杀?」
「那个,杜法医,我们能不能先说别的事……」
「不行,听我说完!」杜衡打断了他,滔滔不绝地控诉,「凶嫌是我制伏的,你没道谢就算了,居然害我顶着这副不堪入目的模样被押上警车,连头套都不给一个,搞得我像卖淫被抓现行,还被报馆和电视台拍了一堆高清无码的照片影片!」
「这,这的确是警方考虑不周,我们已经在严肃处理了,我可以保证,一定不会泄露样貌……」
「可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说我『妨碍风化』!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极大的侮辱!I’m most affronted by your offensive comments!(你的话严重冒犯了我!)哈──哈啾!哈啾!」
一连串喷嚏声响彻拘留室,两名当值刑警好不容易才憋住笑声。
这情节,这语气,堪比正宫抓到丈夫偷情,抓着出轨的臭男人就是一顿巴掌伺候,结果自己手疼得「哎呦」叫唤。
邵毅被骂到头昏脑胀,只得以特别公事公办的口吻打断。
「杜法医,有案件,要出现场。」
「呼……嗯……?出现场?」
瞧着杜衡病恹恹地喘气的模样,邵毅有些不忍心,直男癌当场发作,冲口而出:「尸体死状有点惨,你行不行啊?」
杜衡愕然地张了张嘴,把他这句关心当成了挑衅,只觉人格再一次遭到了严重侮辱。
「Piss off!(滚!)法医怕什么尸体?」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喷嚏咳嗽,为这段不和谐的对话粗暴地画上句点。
完了,梁子怕是解不开了……
邵毅心里哀嚎一声,从后视镜偷偷瞥一眼杜衡。
杜衡板着脸孔,对邵毅一眼都不看,抿着嘴唇,一声不吭,摆着一副专业人士的高冷风范,望着车窗外的雨夜。
但是邵毅习惯照顾人,看到杜衡嘴唇发白、额角冒汗的样子,十有八九发烧了,强行支撑而已。
昨天看他身材不算纤弱,有稍微锻炼过,怎么吹一吹风、淋一淋雨就病了?
邵毅有点着急,很想问杜衡还行不行,不行的话还是全交给鉴证科处理吧,被鉴证科甩脸色也认命了。
H城调查重案,最神气的永远是鉴证科,因为在公众眼里,鉴证科就是一群穿白大褂、戴护目镜的专业人士,在干净的实验室里操作着高科技仪器,验DNA、指纹和物证。至于法医这一行,因为H城人大多忌讳沾血和触摸死尸,大学又没开设课程,没什么人入行。
公众殓房有一位姓陈的老法医,但只负责偶尔验验刚病逝的可怜人,向急病攻心的亲友证明不是医疗事故。一到涉及刑事案的尸体,那位陈老法医就满脸冷漠,自称眼花手抖,再猛咳一顿证明自己肺不好,没本事接精细的活儿,诸般推搪不出现场。
最近几年,重案组接手不少尸体发现案,但如果物证没头绪,又没人验尸,最后只能变成悬案,特聘顾问就是为了填补缺失的一环。
这个杜衡,到底行不行啊?
邵毅觉得,杜衡真不行的话就应该说出来,自己勉强请公众殓房的陈老法医帮忙看看尸体表征也是好的,可是他又怕质疑杜衡的专业资格再招来一顿怒骂,令同事关系雪上加霜,内心权衡一番,只得默不作声。
他心里担心杜衡身体之余,又不由得升起一丁点怀疑,不知道这人的实力当不当得起特聘顾问。
脾气大,身体娇气,看起来只比自己大几岁,或许还不到三十,却连身份证明都丢失了,这样的人真的持有双博士学位吗?
鉴证科头儿罗明光也手持双博士学位,不过人已经四十多岁了,苦读多年学有所成,头也秃成光明顶,已经在办公室稳坐着当他的鉴证科主任,不再亲自出现场了。
该不会是老队长周白通出于私人交情,给重案组弄来了一个花瓶,随即拍拍屁股退休,溜之大吉吧?
邵毅打定了主意:一码归一码,他不会因为杜衡性取向和兔男装的视觉冲击而心存偏见;但要是杜衡没有真材实料,一定不能让他踏进现场拖后腿。
杜衡根本没留意身旁的人表情不断变幻,他注意力全在自己空空如也的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