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
「劈啪──轰隆──」
他如同一张反折的弓,绷紧的弓弦一松,「咣当」一声重重坐回去,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眼前的世界摇撼不休,如同大幅玻璃碎裂,簌簌落下,直到自己也成为当中粉身碎骨的一员。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下冰冷的电椅变成了真皮驾驶座。
「嘎吱──嘭!」
滚烫气流犹如火山爆发喷出的岩浆,车子轮胎一下子炸掉了,巨响之中,车子失控地打了个转,空气中弥漫起烈火炙烤的刺鼻焦臭,安全气囊弹出来以后马上又被玻璃碎刺穿炸了,油箱处传来危险警报──
身体一轻──
四周一切像慢镜电影般霎时都慢了许多,人在半空里无从借力,连灵魂都像随着这一摔脱离了身体,只有狂风从耳旁呼啸而过。
那只是短短的几秒,也许连几秒都没有,却又漫长得永无止境。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劈在行车桥附近,白光刹时充斥了视野。
「──!」
他惨叫着后背落地,重重摔在三米以外的冰冷地面上,翻滚了一圈,五脏六腑都仿佛挪了位置,「喀嘞喀嘞」的不知道身上断了多少根骨头,痛入骨髓,眼前天旋地转,两只耳朵都在嗡鸣,嘴里全是血味和雨水的腥味──
跑车摔出行车桥、狠狠地撞上了大桥末端山壁──
「轰隆!」
油箱轰然爆炸,整辆车被那股迸裂的力量直轰上半空,山石也遭了殃,如同火山碎石般被气流冲上半空,再纷纷扬扬地落下。
整辆车裹在一团烈火里,像一个大火球,燃亮了夜空,也映在杜衡眼中,在接二连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彻底解体,残骸坠落水塘黝黑的水中。
「轰隆──」现实中夏日的雷鸣电闪与回忆交叠,震耳欲聋。「轰隆隆──」
……
邵毅知道杜衡的情况和下落以后,心急如焚,携着匆匆收拾的行李,赶飞机再接计程车赶到某国。
计程车驶了大半路,进入郊区后因为大水浸而抛了锚。邵毅暗叫倒霉,却也只好下车,漏夜从五公里外步行到了人体农场研究所。
他才跨进接待处,连雨衣都还没脱,就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凄厉的叫声,如锥子一样,从远处直传到耳朵里。
那声音隔得远了,在邵毅耳中却不啻打了个响雷,他心里突突地狂跳,握着拉杆箱手把的手掌里浸满了汗,直接搁着行李箱不管,转身一头扎进雨幕里,往叫声的方面狂奔。
「杜衡!」
循声找到杜衡的时候,邵毅几乎不认得他。
杜大法医平常虽不至于有洁癖,却也很注重精英形象,可是此刻浑身上下还脏兮兮的糊着污泥和烂肉沫,大雨浇得头发湿透,跪坐在泥泞里,上半身往前倒,形成一个蜷缩埋着头的自卫姿势,浑身颤抖,紧闭着眼睛,捂着耳朵,断断续续发出嘶哑的惊叫声。
邵毅不敢贸然刺激到他,站在几步开外,轻声唤他:「杜衡?」
杜衡微微一颤,却还是死死闭着眼睛,捂着耳朵,由头至脚都震颤不已,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条搁浅的鱼。
可是他愈是喘气,呼吸就愈紊乱,一边喘一边狼狈地咳,侧脸愈来愈惨白。
邵毅看这模样,一下子判断出来杜衡过度呼吸了,因为他妹妹――或者现在该说是干妹妹邵眠眠当年有慢性心肌炎,导致心脏不时不舒服,愈慌愈喘,愈喘愈急就愈糟糕。
情况紧急,邵毅顾不得什么吓不吓到人了,立刻上前,单膝跪着将杜衡搂到怀里,来回地扫着他背脊给他顺气。
「杜衡你别怕,是我,邵毅……」
杜衡落入温热的怀抱里,一愣,闯入眼帘的就是挂在脖子上的一条小小项链,吊坠是支小试管,里面灌满了蔚蓝的染料,悬浮着一团白白的绵絮似的物质。
那是,他与邵毅交换着戴的DNA饰品。
邵毅向来是个钢铁直男,送手工礼物什么的一窍不通,却又对杜衡送的这小玩意重视得很,视为订婚信物般,每天都贴身戴着,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换掉了本来的绳子,说怕戴久了松掉断掉,难得去一趟金饰店,给自己和杜衡挑贵金属项链。
邵小警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进金饰店,怎么走怎么不自在,店员招呼他问他有没有什么心头好,他紧张得直结巴。
「呃,就,就项链,没吊坠的那种。」
他审美眼光堪忧,伸手一指就是黄澄澄的项链,最后还是听了杜衡的话,去看别的。
只见邵毅目光在银链、18K白金链和足铂金链中逡巡,沉吟不语。
杜衡知道邵毅省吃俭用惯了,能主动提出进珠宝店买项链送给男朋友已经很难得,不想他为难,也绝对不想由自己来掏钱买单害男朋友没面子,于是用手肘轻轻撞他一下:「我觉得银链挺好的,我这小玩意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唔……不要银链。」邵毅一秒拒绝。
杜衡估摸着邵直男的性格,觉得可能嫌太便宜,在男友一身名牌映衬下太寒酸。
所以,是18K白金吗?
杜衡心中窃喜:虽然18K金在他看来真的不贵,但男朋友肯砸十分之一的月俸买两条18K白金项链,证明自己在他心里地位不低。
一想到这里,杜衡已经在心里暗暗地打着算盘,怎样变着法子请邵毅吃几回高级餐厅,或者买台单车训练机放宿舍里,又或者暗搓搓送点什么给邵爸爸邵妈妈,总之不能让男友的钱白花。
「Okay,我们不要银链,那就是这个??,18K──」杜衡手指点在玻璃柜上,正要招手让店员过来,邵毅就摁住了他的手,抓起来往旁边摁了摁。
「杜衡你怎么可能只值18K金啊?当然是最贵的这个了,我就是想买铂金的。」
「那你刚才犹豫什么啊?」
邵毅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耳语:「我就是觉得,这,这铂金色泽怎么看着和18K白金差不多?是不是店里摆错了?」
杜衡噗哧地笑了出声,与此同时,心弦奇妙的颤了颤,一种幸福得无以复加的感觉在胸口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