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绑好了两个人,999报案热线却还是打不通,他们正想着要不要直接押到警务大楼算了,就在此时,入室袭击的其中一名白衣凶徒的手机响了起来。
「滴滴,滴滴滴──」
邵毅皱了皱眉头,拎起那部手机,按了接听。
「喂?」
「嘟──」电话对面没人回应,马上挂线了,不过片刻,宿舍百多米外响起响亮的警笛声,向着这边而来。
「哔呜哔呜──」
怎么警方不早点来也不是不来,就在挂电话后马上来?
到场的警员虽然姗姗来迟,处理起来倒半点不含糊,一阵旋风似的将两名凶徒押上救护车,又以仔细到近乎苛刻的程度询问两人遇袭细节,邵毅还因为开了枪,稍后要到警署报到交代原因。
一连串变故接踵而来,邵杜两人都有点来不及消化。
杜衡脑海里泛着一阵阵波涛拍岸的海浪声,Mortis不知道躲在哪儿,一下没一下地吹着口哨,说着说着,甚至短暂抢了一下Francis一只手的控制权,戳了几下脑袋。
「本来我不想管的,各有各的生活,可是你这大花瓶害得『海』愈来愈小了,再这样下去,要不得有人格消失,要不得合而为一。虽然我是不介意融合啦……但必须以我为中心去融合。刚刚只差一点就成功融合了呢,可惜了。」
还有另一把声音,委屈地抽泣着:「哥哥,你别再往海里倒泥了,好不好?我不想被埋起来,呜呜……」
「你们走开,别影响我的生活啊!」
虽已经知道自己是多重人格,但脑海中凭空多出两把声音的感觉实在很糟糕。Francis不爽地斥了一句,伸出右手拍掉不听使唤的左手。
看到邵毅和现场的警员对他怪异的言行举止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Francis只得死死地按着两个刺痛的额角,强行将拍岸涛声和Mortis的声音压了下去,重新变回那个八面玲珑的杜法医。
送走了调查人员,杜衡就闷头往房间里钻,一言不发用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邵毅感觉到男友的低气场,虽然不全明白,可还是跟着钻进了被子里,与他平排躺着,心疼地伸臂抱住了他,轻轻拍他背脊。
「Francis,别担心,虽然烦心的事情一大堆,但我们一定能处理好的。」
Francis在他温暖的胸膛里缩了一缩,哽咽了一声,鼻音闷在被子里,糊成一团。
「John, that's tetrahydrozoline, the chemical in my eye drops, and a kind of lethal neurotoxin when ingested.(邵毅,那是盐酸四氢唑啉,我眼药水里的化学成份,口服时会变成致命的神经毒素。)」他说。「""Lethal""──you know what this means, right?(「致命」──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对吧?)」
邵毅一愣,旋即明白他在说刚刚的那两杯水。
「这……就像我开枪一样,算自卫吧?你又不像我会搏击,要对付凶徒就只有用计了。」
杜衡却知道,不是这样的。他先前在分尸案现场看到的幻觉,那的确是他──人格Francis脑袋里想过的情境,残忍地杀死那个骚扰他的老色鬼教授再分尸。
问过第二监护人以后,他才确定自己最终没有付诸实行,只是趁教授色心大起没什么戒心,突然出手,将人推跌在地上再绑起来,恫吓一番后放跑他而已。
李广其人属于严父类型,又是从前负责雨夜屠夫案的重案组队长,跟杜衡聊过一次,得知养子曾经起过那样的念头,马上义正词严地训了一顿。
「我自己当然也知道那样的想法不对,于是努力地尝试忘掉──我为了让自己好过点,对自己撒谎了,假装心中从来没有起过杀机,自欺欺人直到自己也以为用Helen吓走教授就是全部的真相……」
「杜衡,我觉得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我在读高中时无论怎么努力,英文考试都只能低空飞过,那英文老师刻薄得很,每回都在全班面前点名批评我。我也有那么一刻想过挥羽毛球拍狠狠打得她头破血流啊……但是我知道那不对,没有做出来。我们之所以和罪犯有区别,不就是因为我们愿意约束自己吗……」
「可是……」
杜衡还没说完,邵毅就伸出手扣住了杜衡的后颈,再使劲把人往怀里一带,吻住了对方的唇。
在邵小警官的恋爱逻辑里,没什么是一顿猛啃解决不了的,男友心情不好,听不进安慰的话,那就用行动来安慰,抱一抱亲一亲就好了。
「唔……」
唇舌相抵,邵毅的气息完全笼罩过去,这是一个强势的而不容抗拒的吻,一时间睡房里只剩下两人交叠着的喘息。
杜衡果然被安抚了,但是好几天都还是恹恹的,邵毅也察觉杜衡有些不对劲,挟着他去了一趟陶安然的心理诊疗所。杜衡显得有些不愿意,可是抵不住男友坚持,还是去了。
他填了问卷,又与陶安然聊了一会,出来以后笑得灿烂,对等候处里坐着的邵毅做了个鬼脸。
「你看,能有什么事?一切正常。我先走了,回法医科给Elaine加课去!」
邵毅被杜大法医久违的招牌笑脸晃得眼花,「哦」了一声,挥了挥手,还是起身敲了敲诊疗室的门,决定跟陶安然聊一聊,亲自了解一下杜衡的情况。
陶安然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听得敲门声?E起头来:「请进……啊,是邵Sir?是想问问杜法医的情况?」
「不好意思,我知道诊疗内容应当是保密的吧?但我还是很担心他……」
「没事,请坐吧。以私人身份问这个当然不太妥当,但你作为重案组队长,工作上的确需要了解顾问的精神状况,尤其还是背景这么特殊的一位顾问,算不得什么侵犯私隐。我让他填了一份警务人员必须定期填写的心理问卷,你看看。」
邵毅接过来打印出来的报告看了看。这种报告他也见过好多份了,分数越高就安全性越高,说明心理素质越好,适合从事刑侦相关工作。
那份卷子里,杜衡的成绩虽不是顶尖,却也有中上。
邵毅稍稍放下了心,问道:「这样代表他没什么大问题吧?我看他最近精神不太好,拿不到顶尖成绩也是正常。」
陶安然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表面上看上去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心理学的题目设置都依循着一定方向,如果对那些测验足够了解,就可以呈现出你所希望别人看到的表象。」
「所以,你的意思是杜衡背题敷衍你了?」
陶安然解释道:「填完问卷后,我在和他的谈话里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停顿,开始我以为,那单纯是因为他试图预判我的问题,这种行为在一些聪明而社交能力出色的人之中很常见,他们会『捏人设』,面对咨询师就像和社交圈子里的其他人来往一样。」
邵毅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单纯是』?杜衡那样的反应还反映出别的情况吗?」
「本来呢,不对咨询师掏心掏肺,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杜法医的ESFP『表演者』人格并没有演化成心理障碍影响他日常工作和生活,甚至还有正面帮助。」
话到这里,陶安然顿了一下,微微抿了唇,双手触碰到一起,抵在唇上,目光闪烁,欲言又止,这是一个不愿意承认和接受的细微动作。
他续道:「可是送走他以后,我仔细想想,发现我可能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我被他诱导和暗示了,以为他的表现仅仅是因为人格特质所致。」
邵毅微微皱起了眉:能够诱导和暗示一位资深的心理医生,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