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凯炜勉强笑了笑:「是吗……」

杜衡环顾邹融基和萧月儿的家,显然地,邹凯炜在行凶时急着转移尸体,地上还留着血迹,在法医眼中特别「多姿多采」。

先是拔刀子时挥洒出来的抛甩状血迹,这是沾血的物体在运动过程中因惯性使部分血液甩到其它物体上,形成断断续续一点一点的弧线痕迹。

Elaine作为助手过来了,作为学生也自然不会错过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一边观察弧线的形状,一边量弧线的长度,接着还掏出一部迷你计算机按了几按。

「从血迹上看,是个狠人,啧啧啧。」她说。

Mandy好奇地问她:「量度这血迹能看到什么?」

「看到的细节可多了。」

Elaine弯了弯眼睛,凑到闺密耳边得意洋洋地抛出推论。

「凶器的刀刃至少15cm,又深又准地捅进去,人都还没倒地呢,就已经一下子抽出整把凶器,刃上带出来的血就这样溅到墙上了,整整20cm的抛物线。两道血迹并排而且高度相似,证明两名死者彼此之间很接近,和凶手也很接近,来不及逃跑,一刀一个,没了。」

此时,邹凯炜配合著刑警要求,在一旁再次确认了凶器为一把双刃刀,示意行凶动作──抓住塑料假人的衣襟,模拟捅刺接着抽出的动作,接连两次,果然和Elaine所说的一模一样。

邹凯炜虽不多说话,却尚算配合警方,按步就班还原当时的情境,只是每回被问到细节,反应都有点慢,顿上一顿,才慢吞吞地做出来。

杜衡也顺道再在不影响重案组工作的情况下,给Elaine做个小小考试,她都一一回答正确了――

两大滩干掉的类圆形血迹是两名死者倒地后留下的、中心厚边缘薄,沿着瓷砖的空隙扩散开去;擦拭状血迹是拖拽尸体时留下的,在地板上留下一大片长形、颜色遍薄的暗红痕迹。

只是,到了转移状血迹之一――血鞋印、以及一路通往洗手间的一行滴落状血迹时,杜衡遽然色变,停止了考试。

「等一下!这边的血滴和鞋印有问题!」

邹凯炜也遽然色变,急急地开口反驳:「没有问题啊!我当时就是这么做的,即使你们法证再派人来验也是这样的!我都认罪了,骗你们做什么?」

邵毅疑惑地回过头来:「杜衡,怎么了?犯人的忆述与现场有误?」

杜衡没有马上回答他,先蹲下来,拿出软尺谨慎地量度了一会,直起身来,又走到邹凯炜身边量了量他身高,对大D细D说:「脱一下他的鞋子。」

邹凯炜看着杜衡的动作,脸色一寸一寸地灰败下来,听得他说了这一句,脸色更难看,咬紧了嘴唇,杵在原地,拚命挣扎,就是不让脱鞋。

「喂,老实点!」大D细D大皱眉头,把人摁牢了。

邵毅自进组以来,看过的犯人没有上百个也有数十个,见邹凯炜露出那种表情,根本和好些凶手在问话室里惊觉阴谋败露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心中生疑,见他不动,下令:「大D细D,他不肯让你们脱鞋,就直接押过来这边。」

他这次难得跟上了杜衡的思维:「杜衡你刚刚一直研究血鞋印,是大小对不上吗?」

「是。这鞋印小了两个码。邹凯炜根本穿不下!你弟弟邹凯耀根本没有提早离场,你看着他动手的。」杜衡语气笃定。

「不是啊法医官,你不能血口喷人。我弟……好吧,我承认他当时在场,可他没动手,都是我干的,我威胁他别声张……」

「法医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骗得了一次,骗不了第二次。」

杜衡拉下了脸,指向那一行从血泊旁通往洗手间定滴落状血迹──血滴为圆形,边缘对称,呈毛刺散开状,风干以后,像一颗颗扁掉的血红色蒲公英。

「两名死者都被一击致命,不可能是他们受伤移动留下的,必然是凶手杀人后手里凶器滴落的血。根据这一串滴落状血痕,我可以判断出血点的高度,也就是凶手杀人后,手持凶器,血液从凶器尖端垂直滴落到地板的高度。」

邵毅谨慎地问:「这血迹如何排除了邹凯炜动手的可能,又如何肯定杀人的是邹凯耀?这宗杀害双亲的分尸案过于恶劣,翻案的话,我们必须慎重考虑证据是否充分。」

「简单来说,滴落血迹的边缘毛刺较短的话,说明刀尖与地面的距离较近,滴血时不怎么溅开。」

杜衡看众人都明白这一点以后,从Elaine手里拿过纸笔,写下一组正切函数公式,把那一串血滴的直径平均值套进去略一计算,得出一个高度――68.32cm,正是刀尖至地面的距离。

「按此推算,真正的杀人凶手身高不高于164cm。邹凯炜足足有180cm,垂下手加上刀刃长度,距离地面80cm;只有他弟弟邹凯耀的身高才符合这个范围。」

杜衡顿了一顿,再说:「刑警方面的证据我就不重复了,我只说法医方面的,如果是弟弟邹凯耀动手杀人毁尸,哥哥邹凯炜帮忙进一步毁灭证据,那之前一些不起眼但是又很让我在意的地方,就都迎刃而解了。」

雏凯炜为什么不装糊涂到底留在S国,偏要在下水道事发后就赶回来,还往尸体胸骨刀痕处砍下去,试图毁灭痕迹?

他多年来一直对父母那么千依百顺,真的会仅仅因为父母一次拒绝帮忙,就与他们翻脸,一刀一个精准杀人之余,还做出那么骇人听闻的分尸碎尸之举?

还有,他在问话室里那冷静得过了头的认罪态度……

一切都只能说明,他先是试图替弟弟完全脱罪,在警方开展调查后发现行不通,改而顶罪。只是,他顶多就是个比较聪明的普通人,不是变态罪犯,纵使千般掩饰百般隐瞒,还是会心虚,会欲盖弥彰露出破绽。

「为什么?」重案组差点被耍了第二次,没好气地再度盘问邹凯炜。

「我也没办法啊……在爸妈家里上个洗手间,出来就已经看到我弟入屋抄起厨房的刀杀了他们了。我就想:我一定要撑住,不能让这个家彻底散掉。」邹凯炜无力地苦笑一声。「奇怪的是,我赶回来在两具尸体胸口上多斩一刀的时候,好像稍微懂了我弟出手时的心情……」

重新拘捕邹凯耀时,他则只说了一句:「是邹融基和萧月儿害我人生失败的。还好有谢瓜瓜提醒我可以杀了他们,不然真不知道还要憋屈多久。」

邵毅和杜衡听了这话,都不敢苟同。

「童年阴影可以是犯罪动机的一部分,但不代表人本身就没错了。这人有手有脚的,快30岁了,还终日游手好闲,向父母伸手要家用,弑亲动机赖在朋友头上,还要大哥替他顶罪,这才是失败吧?」邵毅忍不住严正批评。

「Well…sometimes, people simply want to believe things because it's easier that way. But it won't actually make them any stronger.(这个嘛……有时候,人们只想接受某种想法,因为那会让自我感觉好一点。但这并不会使他们变得更坚强。)」

杜衡说着,忽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怔了怔,没有再评论下去。

第175章175. 13-9 来者不善

邵毅在家人和男友陪伴下到医院覆诊的时候,满脸都写着「郁闷」两个大字。

那枚小小的碎片在他脑袋里作怪了一回,又没闹腾了,不过当顾问的冯敬德提醒他万一碎片再移位风险很大,尽早开颅取出来比较稳妥。

开颅手术有风险,邵毅决定先跟亲人商量一下。

邵荣刚和张玉嫦信得过冯敬德的判断,不反对儿子动手术,但接着说的话却让邵毅为之愕然。

「阿毅,你还是别当警察了吧。」邵荣刚满腹心事,板着一张国字脸,对儿子说。「我不用你步步高升光宗耀祖,有份安定工作养活自己就行。听爸的话,别留在警队里了,考个教育文凭,像我当个体育老师,或者当私人教练都不错。」

「爸,你怎么突然……我之前升职当上重案组队长,你不是还特别高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