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车后传来一阵响亮的喇叭声。

「叭──」

大卡车司机吓得打翻了咖啡,急忙双手都放回方向盘上,斜睨了一眼后视镜。

车灯刺眼,他试着想看清,但只听见愤怒的引擎声咆哮,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他探头看出车外。

一台黑色本田飞快地切线,超车,扬长而去。

货车司机差点没被他们这危险的动作气死,咒骂了一声:「X你死飞仔(X你们这些小混混),又飞车!」

司机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后视镜中又出现另外两盏刺眼的车灯,以及一盏鲜红色闪烁不已的警示灯。

警笛声大作。

「嘀呜嘀呜嘀呜──」

一辆电单车窜出,追上去逼车,还能听到车里的交通警在喊叫。

「呼叫交通总部,筲箕角至柴里段西行线发现疯狂驾驶,超速切线,警员KW304690要求增援,重复,警员KW304690要求增援!」

……

某个旧式商场早已关门,本应一片漆黑宁静,但是入口的一扇玻璃门出现了一个很不和谐的大破洞,碎片散落一地,刺耳的警报声和警笛声在商场里里外外响个不停,一束束手电筒的光芒照得商场内有如白昼。

「哔哔哔哔哔哔──」

「Freeze(别动)!」

「Hands up, now(举高双手,现在就照做)!」

新任公众殓房法医的Andrew,站在商场一隅,血流披面,嘴唇微微颤抖,背脊绷得紧紧,一手抱着一截鲜血淋漓的断手,另一手握着一把手术刀,摆出了戒备的状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戾气。

几乎给人一种错觉,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仍然是个军医,站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抱着伤患负隅顽抗,战友的血染红了胸口。

虽然商场很旧,这时又已是深夜,但接到警报到场增援的警员都不敢轻举妄动,个个擎了枪,警告声此起彼落。

还有个警员直接鸣枪示警。

「砰!」

Andrew听得这一声枪响,敌意更浓了,哆嗦着抱紧了怀中断手,握紧了手术刀左右比划,几乎歇斯底里地暴喝一声:「FXXK OFF!」

杜衡打量了一下Andrew,迳自排众上前。

「大家让一让,这么紧张做什么?他这是PTSD,你们别再开枪刺激他了。」

「他危险驾驶,带着利刀,凿烂玻璃,闯入商场,手里拎着血淋淋的断肢,分明就是个疯狂杀手!太危险了,杜法医你别过去!」

「真要无差别屠杀,干嘛要挑这个时段?」杜衡反问。「还特意等你们到场增援包围他?事情显然没这么简单。」

警员不禁语塞。

杜衡戴了外科手套上前,夷然不惧地伸出手。

「Andrew, don't let the past seize you. You're not on the battlefield. I promise no one will do you any harm if you drop your scalpel and give me that hand.(不要沉溺过去,这里不是战场。我保证,你放下手术刀,给我那只手,这里没人会伤害你。)」

Andrew喘息着,盯着杜衡好一会,肩膀才慢慢松下来,将断手交给杜衡,松手丢下手术刀,举起双手以示让步。

警员随即上前制服了他,押上警车。

另一边厢,杜衡招手叫助手Elaine过来,初步检验Andrew拿着的断手。

男性的手,推算年纪25岁左右,身高1米75左右,从肤色上来看,是白人和黄种人混血。

Elaine向Vincent要了档案资料,一对照,和那位失踪的H城电竞战队选手巫蔚对得上。

巫蔚本名叫Waylon Woods,正是Andrew Woods的亲儿子,也是H城本地电竞战队ACE的老牌队员,ID叫Fearless(无畏),上星期宣布最后参加一次幻之国度国际赛后正式退役。

这是位选手,也是电竞界里的明星,档案里照片一堆,Elaine随手点了点平板,打开一张让杜衡看。

那是张牛仔裤品牌广告代言定妆照,照片里,混血青年一头栗色乱发,穿着战队外套,不拉拉链,里面穿着一件签着狂草Fearless的白T-shirt,戴着手绳,一手随意地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笑起来又痞又帅。

背景是ACE战队公开的游戏角色形象,游侠Fearless,战队特地捏了跟本尊差不多的脸,穿软甲和披风,?d着弓箭,腰间插着短剑,肩上停着苍鹰,靠在树下,握着羊皮袋惬意地喝酒。

「Fearless超狂的,有颜值有技术。」一向关注电竞新闻的Elaine忍不住说。「第一次临时替补出赛就成了MVP(全场最佳),很快当了战队里的指挥,游戏里大半的游侠玩家都是他粉丝,邓仔──邓仔也特别爱看他的比赛影片集锦。」

说到邓仔,Elaine扁了扁嘴,却忍着没有再哭。

Vincent听到Elaine的评价,也难得主动插嘴闲聊。

「的确了不起。游侠打本单挑都很鸡肋,但是Fearless用这个职业打破了5V5技术的天花板,在战斗中自由切换远程、近攻、辅助,跟队友配合,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玩成他那样,无论手速反应、团队意识或对全职业和地型的了解,全部缺一不可。」

话题歪到游戏上,杜衡不期然想到了男友,几个小时前还在做情人任务,现在却躺在神经外科病房情况不明,发了好一会呆,Elaine连叫他几次才回过神来。

「师父……要不你还是去医院陪着邵队吧?」

杜衡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急症室医生说邵毅没有即时生命危险,他有一堆人照看着,我一个法医在医院里做不到什么,还不如爽快点办完公事,再去陪他。要是他知道我扔下案件不管,说不定会更难受自责。」

「可是……你不在身边陪着,邵队也会难过的吧……」

「没有可是。复仇女神案里我被精神异常的凶徒袭击进急症,邵毅也以案件为先。我们没口头约定要这么做,可这是共识。」

话虽如此,可杜衡心里还是酸了一酸。

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想甩掉缠身的案件,一直陪伴在所爱之人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