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智齿蛀了,去诊所拔掉,麻醉药过了以后腮帮子超痛的,吃不下饭,跟老公提了两句,他脸又黑了。】

日记里,山崎和子提到,有一次想给陈遵义煮西餐庆祝生日,可是一晃神煮糊了汤,大叫出声,陈遵义就跟见了鬼似的,在书房里不满地大喊一声。

「天啊我受够了!」

她在那一页日记里写下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问号:怎么办?怎么办?她明明已经……已经很努力了……

【谢天谢地,老公今天终于主动和我聊天了,还揽着我温柔地亲了一口。我很开心,之前一定只是胡思乱想,他怎么可能不爱我?交往时他亲口说的,喜欢我这么温柔善良的人!结婚时也很坚定地承诺会和我过一辈子!】

【我想好了,他去哪,我就跟着他去哪。唔,听他说,H城有很多好吃的,还有一个叫「荔园」的游乐场,我和他勾手指约好了,一定要一起坐一回摩天轮!】

日记里记了她到达H城,和陈遵义出席重案组的迎新会,重案组一众探员和家属都很友善,笑着逐个自我介绍,可是山崎和子听不懂,也记不住发音,即使他们切成英文,也只听得懂一点点而已,如果陈遵义不在中间翻译,就完全聊不起来。

【今天到底冷场了多少次?老公看起来有点尴尬,完了完了,我一定要赶紧学会H城话,不能读写也至少能听会说……不然在街上会迷路的吧。】

【完、全、学、不、会。呜呜……】

【老公工作好忙啊,三餐不定时,紧急加班的时候还没空吃饭。我提议要不聘个菲佣做家务?可老公不太愿意的样子,说家里就我们夫妇俩,聘菲佣浪费钱。也是,他节俭惯了嘛……话说,他还没带我去那个荔园坐摩天轮。他什么时候有空呢?】

【当家庭主妇真的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还好今天去社区中心的互助小组碰碰运气,交到了新朋友!都会日语!浅野太太、廖太太还有松本爱小姐!我很开心和松本爱小姐异地重逢,她的血癌已经好了,还一个人来H城读机械工程硕士!太厉害了,我一定要向她请教怎么学H城话!】

【?G……老公下班回家,看到我和朋友玩日式麻将,大皱眉头,嫌我们吵,招呼都不打,就自个儿进书房砰地锁上门了。什么嘛……!我难得交到朋友!每天都在晾衣服做饭洗碗打扫,多么无聊,不打打麻将怎么过日子啊……】

就像许多平凡的主妇那样,山崎和子也会吐苦水和八卦,日记里记了好些好友家庭的逸事。

浅野太太,一个老女人,老公是日资电器公司的外贸部职员。

日资电器公司进军H城时,调动了一批人手当开荒牛,两人移居H城,同甘共苦了十多年,结果公司生意变好了,人却也变了,老公升到H城分公司外贸部总经理以后,嫌她变老变丑又叨唠,跟同事和客户交际时没面子,于是离婚丢下她和女儿,另外娶了个年轻的H城女人。

浅野太太告诉山崎和子,结婚是爱情的坟墓。

廖太太,一个嫁了大学日语教授的H城女人,说她握着家里经济大权,丈夫很乖没什么出轨行为,唯一美中不足是丈夫很想要孩子,可她子宫有点毛病,生不了。除了丈夫碎碎念她肚子不争气,提了好几次想去外国找代孕以外,生活尚算和谐。

山崎和子心中恐惧渐长,像鲜血似的,通过钢笔,一点一滴渗透到日记的页面上。她说了无数次,不想变成下一个浅野太太和廖太太,很羡慕松本爱小姐。

「她学历高,口才好,打扮新潮,又有战胜癌症的经历,整个人充满优越感,像一朵灿烂盛放的玫瑰花,不像我,连大学都没读上,再怎么努力,仍旧是墙角里一朵毫不起眼的野菊」──日记里这样写着。

她担忧地想:陈遵义是个很成熟很优秀的人。当初为什么会看上她一个小小的文员呢……?会不会有一天嫌她笨,嫌她幼稚,不要她了?会不会在外面找个更漂亮更聪明的情人?

【呜……我被松本爱小姐取笑了。她说我是自讨苦吃,没有自知之明,嫁谁不好,偏要嫁个异乡人,还是比自己大九年的法医学博士。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老公他啊……】

【我感觉得到,老公他对我愈来愈冷淡了,做那种事的时候,像在公事公办翻弄尸体,还常常变脸骂我不识大体。我该听廖太太的劝,抓紧时间生个孩子吗?生孩子以后是不是就能留住老公的心了?】

结果,陈遵义给了她一点点希望,又彻底打碎了她的希冀。

那会儿,陈遵义天天加班,已经一整个星期没回家,不打电话回家,不传呼她,她去重案组找人也被拒诸门外,只能在家里患得患失地独守空房。

好不容易等到人回家,山崎和子紧张地化了最好的妆,主动上前抱着丈夫,尽力重现当初交往时最温柔可人的一面,拉着陈遵义低声下气地道歉,承诺她再也不会惹丈夫生气,会当个很乖很听话的妻子,很希望和丈夫生个小孩。

令她惊喜的是,陈遵义难得没骂她烦,就算累得眼皮都快合上了,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但是,她不过想事后吻一口丈夫而已,陈遵义却变了脸色,恶狠狠地推跌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家出走。

周白通愤愤不平地忆述:「当时我们向邻居问话,他们都说听到了,201单位发出『碰』的一声闷响,陈遵义摔门再『碰』一声,响亮得邻居全听到了!那天刮台风,她捂着满头是血的脑袋,冒着雨,哭着冲出门找人!」

「结果呢,陈遵义那条仆X玩失踪,抛妻弃子!是便利店职员发现她在街上晕倒,叫救护车送院的;家用没给,一个多月的医药费是我们重案组凑钱付的;出院后,山崎和子发现有孕,一直传呼陈遵义都没有回复;去做产前检查,是她三个朋友陪着的……X!他怎么当丈夫的?妻子有孕五个月他都不闻不问!」

周白通觉得最可疑的是,怀孕妻子惨死,陈遵义看起来真的不怎么难过,而且还一度在调查时狡辩,意图误导警方。

警方盘问他的时候,他说死者剪了个前卫的短发,而妻子一向留着长发,反过来叫警方先验明身份。

可他请了五个月的无薪长假,大概不知道鉴证科已经开始使用DNA鉴证技术。

待警方拿到验明真身的DNA报告,以及浅野太太陪同山崎和子去理发店剪短头发的口供,再次对质,陈遵义先是一脸讶异,然后陷入了可疑的沉默,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半句话。

山崎和子日记的最后几段,更是惹人怀疑。

【也许,从他追求我的时候,就在准备着这一场谋杀了,像一只大蜘蛛织着网,等待猎物傻傻地撞上去,一点一点地麻痹、孤立、缠绕,直到猎物无处可逃,戏弄够了,就会杀掉,吞吃入腹。】

【廖太太一直干巴巴地敷衍我,叫我『别紧张,看开点』,最近不太愿意上门听我倾诉了。松本爱小姐来是来,却总用高高在上的眼光打量我,说我有病,叫我赶紧看看精神科。只有浅野太太这个过来人是真心待我的,耐心地听我倾诉。我决定过几天把日记交给她保管,要是我真的被杀死的话,就让她和日记成为我的证人和证词吧。】

【他推跌我的那一刻,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陈遵义了。我的噩梦里全是他,我永远无法忘记,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像一个杀人魔。】

第95章95. 7-8 日记.照片.小白鼠

周白通没好气地合上日记,还给邵毅,叨叨地念:「案子当年就这样卡住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真是的,还只能当悬案作结,证据不够,抓不住他……」

如今当事人一个死,一个躺在ICU(深切治疗部),难不成只能等气若游丝的陈遵义留下遗言,吐露当年到底有没有杀人?

冯敬德眼眶红通通的,紧抿着嘴不说话。

周白通也不想和老友吵架,无奈地打个圆场:「哎哎哎,老冯,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不说你亲亲好师弟的坏话了,不说了,行了吧?你也别跟我吵了。」

邵毅迟疑地问:「周老队长,真的没法再查了吗?证人还能联络得到吗?像是……死者的三个朋友?档案室的手写联络资料糊掉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任何联络细节?」

周白通摇摇头。

那位廖太太知道出了大命案,怕得要死,交了和丈夫去M城渡假的不在场证明以后,多番强调跟死者不熟,不愿意再提供什么资讯。

至于松本爱小姐,H城大学收到她的退学信,她因为癌症复发,退学回老家了,无法联络。

只有那位浅野太太录了口供,提供了死者的亲笔日记。档案室资料丢了就没办法了,而且她当年已经六十岁,如今还在不在人世都成问题……

就在这时候,杜衡的手机收到了Elaine的讯息。

Elaine:师父,我回到法医科,发现你工作email收到了陈老法医发来的讯息。他人在医院昏迷,应该是排定时间传送的?我操作你电脑,forward到你个人邮箱?

杜衡:【自拍灿笑竖三指表情包: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