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是以角膜未浊化为主要证据,以尸温辅证,确定死亡时间。可是现在角膜判断不准了,我很怀疑,更容易被环境影响的尸温,也出了问题。现场是不是开暖气了?」
「杜衡,别紧张。」邵毅说。「空调是中央调节的……现场也没有暖炉和暖风机……」
他忽地就顿住了,从杜衡眼中看到了同样狐疑的神情。
1616房间里的电动圆床,是不是开启过恒温功能?
虽说电子圆床上的功能显示屏早就被血浸坏了,但指纹报告可见电动圆床的定时恒温功能按钮上有余子良的?I指指纹,加上Vincent赶紧验了1616房里所有被邓仔关掉的电器,只有电动床有短路迹象,一开就是一阵焦味和咝咝的声音……
无不证明,死者死前很可能躺在了恒温保暖的床上,直到倒计时结束或者血渗进了机件内部引起故障,尸体才开始冷下去!
虽然法医的死亡时间判断因此失去了大部分作用,可是反而成就了一次彻底的翻案。
不光是死亡时间范围扩大了这么简单──人不在10-12点间死亡的话,也就意味着,不能排除他杀伪装成自杀!
之前一直透着一丝古怪但又似乎不影响结果的线索,逐渐浮现出不对劲之处。
为什么她有心情布置自杀场面,死时神情却那么惊恐?
她要是自杀的话,一定是先割手脚再割颈致死。在伤到手脚动脉、流了不少血的情况下,还留有余力使劲割颈?
她颈动脉伤口里的鱼鳞,又是怎么一回事?
光明顶正在鉴证科老板办公室里享受美女秘书冲的多奶多糖Cafe Latte(拿铁咖啡),接到电话,噗地喷出了整口咖啡,一秒破口大骂。
「酒店客房里的指纹有够多的,血又喷到天花板,我科里的人要不蹲着低头采样要不仰着脖子拍照,搞了半天,结果被闭路电视『截胡』,白忙一场!现在居然说要翻案?加一项检验?你们重案组烦不烦!」
他愈说愈气:「你们该不会突然发现外星人从天而降,手持高科技伽马射线枪打死了人,要我下头的枪械科验弹道轨迹?Stop taking the piss!(别开玩笑了!)」
大D苦着脸,用杜衡教的方法,喊人「Dr. Law」:「呃……Dr. Law,拜托你了,就派几个人,做一下那个小小的,验明血迹的测试,行不行?只要验床到浴室的那段,还有浴室就好……」
「什么验明血迹的测试,多不专业,那叫『鲁米诺测试』!算了算了,验都验,便宜你们了!」
光明顶嘴里仍在抱怨,身体却很诚实地行动了,遣鉴证人员再去现场一趟。
重案组众人看着鉴证人员用黑色塑料布封住了1616房间采光的落地玻璃窗,到处喷洒试剂。
关灯以后,整个客房都暗了下来。
在黑暗中,由床边到浴室的地板上赫然有两团蓝色光团,像地狱里引路的两盏灯,幽幽地发亮,一路通往浴室,在浴缸和洗手盆里绽放成斑斑驳驳的蓝色萤光花。
鲁米诺(Luminol),或称发光胺、光敏灵、流明诺,鉴证科学上常使用鲁米诺来检验犯罪现场含有的痕量血迹,在调查区域内喷洒鲁米诺和激发剂溶液,血中的铁会立即催化鲁米诺的发光反应,使其产生蓝色光芒。
即使犯罪现场的血迹已经被擦过或清除过,哪怕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鉴证人员依旧可以使用鲁米诺找出来。
众人脑中将那些蓝光换成原来的血迹,不寒而悚。
「你小子踩狗屎运,还真让你随口蒙中是他杀伪装成自杀!」Vincent用力一拍邓仔的背脊。「只是有两点说得不对,是谋杀不是奸杀,而且凶手伪装的手法一点都不拙劣,几乎把法医、鉴证、警方都瞒过了,是个狠人!」
第85章85. 6-11 复仇
邵毅亲自带队拘捕余子良的那一个晚上,他正在一间老旧安老院的厨房里,在厨房悬吊的单一个红A牌红罩电灯下娴熟地?鱼。
那尾鲜活乱跳的牛鳅鱼一挞下去就不动了,余子良执着柳叶刀爽快地划了几下,剖开了鱼腮鱼背鱼腹,取出了内脏,然后刮鳞。
那一柄尖刀在他手里折射着寒芒,鳞片乱飞,偶尔有几片溅到了手背手腕上,像廉价的彩色纹身。
警察来的时候,安老院的护工大妈很讶异。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余仔他那么孝顺老人家……」
余子良跟她说过,早上四点就要起床打工,拼命做到晚上8点多,三四份『炒散』(散工)才够缴两个老人家的药费和照顾费,还贴钱求她帮忙买鱼,三年来风雨不改,每天晚上都来借用厨房,熬鲜鱼汤宵夜,喂完才回家,有时还会留在护老院里陪夜。
「那对老夫妻还只是以前收留他打工的老板和老板娘,我亲儿子都没这么孝顺!」
一个勤奋孝顺的小伙子,怎么可能犯事,还是重案?
余子良转过身来,望着警员,问:「案子不是结了吗?是范骏鹏害的她,怎么会找到我头上?」
「那只是你纂改死亡时间的诡计。范骏鹏离开的时候,高凤仪还活得好好的,亲自给接待处打了电话放人上楼。她脖子的伤口里,还有你不慎落下的一片鱼鳞,牛鳅鱼的鱼鳞。」邵毅冷然揭穿。「余先生,你涉嫌谋杀,马上放下手上的刀,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原来是这样吗……」余子良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依言慢慢放下手上的刀。「别紧张,我不会随便斩人……」
话未说完,他就再次举起刀来,往自己脖子上狠狠抹去!
「住手!」
邵毅立刻闪身上前,用双手由上往下抓拧余子身的前臂与手腕上侧,堪堪来得及控制住右手手臂发力,却还是晚了一瞬,刀锋已经在喉咙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放开我,让我死!反正下半辈子都要蹲牢,永远都报不了仇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余子良大声疾呼,左手乱拳往邵毅脸上招呼,甚至抄起煤气炉上煮着的一小锅水,作势泼洒,引开注意力,要挣脱邵毅的控制,再度试图割颈自杀。
不过,这也是他穷途末路的挣扎了。
刑警面对持械凶徒时,从来不会如同武侠小说般打擂台,能不单挑就绝不单挑,更不会全程玩空手入白刃炫耀身手,唯一考量只是「最低有效武力」──判断该用胡椒喷雾、警棍、抑或手枪。
这时已经有另一个刑警抽出警棍上前帮忙,邵毅往右边一个滑步闪开,同袍就紧接其上,由里向外横扫警棍,格挡住余子良的右手手腕,打飞了刀,继而将人掼在地上,反拧着双手牢牢制伏。
余子良在警员准备锁上手铐时却平静了下来,提了个要求。
「阿Sir,你们不让我自杀,那可以让我煮完这一锅鱼汤跟我契爷契妈告别吗?」
「人在厨房,有油有火有沸水,不行。」
「那……我被你们押回去以后,也能保持沉默,绝食自杀。你们不能逼供吧?最多也就是送进羁留病房吊着我的命而已。为什么我好好的良民不当,要当杀人犯,你们真的不想知道?」
余子良轻轻地笑了,眼中却隐有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