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见不得光
电脑合上,房间重又沉入黑暗里。两人在沙发上相拥,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会儿。
仅一窗之隔,天正在一点点地亮起来。客厅的落地窗挂的是薄窗帘,齐宋睁开眼,看着透进来的那一点微蓝,颇有些不舍。但后来天好像遂了他的心愿,是日大雾,又下起了雨。
这是入秋之后最大的一场雨,密密层层地压下来,茫茫灰白的一片。那雨声沉静得让人不能确定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有种错觉好像它会一直这样落下去。
借着灰淡的天光,他看着关澜头枕在他胸口睡着,忽然觉得自己错了,本以为她和疲惫如影相随,但他还是更喜欢她此刻的样子,因为不疲惫。
伸手够到边几上充电的手机,他躺在那儿上生鲜平台买了点吃的,等东西送到门口,才放下她起来,开门拿到厨房,洗手,点火,烘了面包,煎了培根鸡蛋,还炒了点小番茄、蘑菇和芦笋。
关澜也醒了,走过来抱臂靠在岛台上看着他做,说:“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齐宋抬眼看看她,指着自己的作品,说:“这是光会做吗?”
关澜笑,评价:“摆盘还挺专业,够开个 bistro 了。”
上次到他这里来,一下凑不出两副碗筷,但仅就他告诉过她的那些打工经历,做是一定会做的,只是想不想,以及有没有时间的问题。
两人刚在桌边坐下,马扎走过来,往关澜脚边一躺,一条腿搭在她拖鞋上,抬头就这么看着她,好像在下命令,说:摸我。
表情并不可爱,态度也不是很友好。但关澜还是俯身下去,搔搔它的背,又撸撸它的脑袋。马扎舒服地眯起眼,翻身露出肚皮,把身体拉得更长,看起来好大一摊。
齐宋嫌它丢脸,起身开橱柜拿了根猫条,剪开,挤进墙角的食盆儿,然后两手拎起它瞬移到那儿,按头让它吃。
关澜看着。其实早发现了,齐宋除了必要的接触,比如把猫挪个地方,或者拿钢梳梳毛,几乎不碰马扎。
“你还是得摸摸它的。”她说。
“我干嘛要摸它?”齐宋回来坐下,一脸诧异,好像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猫也有情感需求啊,”关澜说,“否则它每天就一个人呆在屋里……”
“它是人吗?”齐宋失笑,“又要陪玩,还要摸它,我养了个祖宗啊?”
转念又道:“要不你有空来摸它吧,我教你蝶泳。”
关澜看看他,想着这其中隐晦的邀请,不置可否,只是笑了。
再开口,已经转了话题,说:“你知道吗?最早教我游泳的是我爸,他其实只会小时候河里学的抬头蛙,但教练解决不了的问题,他都给我解决了。”
齐宋问:“怕水?”
关澜摇头,说:“也不是,我那时候憋气没问题,浮在水面上也可以,就是不敢放开浮板。教练说这毛病他见多了,往池里一扔,喝几口水就好了。我爸听了,就不让我跟他学了。教练说这也太宠了,一辈子都学不会。从游泳池骑车回家,我爸带着我。我挺难过的,他安慰我,让我好好想想,到底是为什么不敢松开手?我说,我就是怕沉下去。”
“他给你想出办法来了?”齐宋又问。
关澜点头,说:“他想了挺久的,还去他们学校图书馆借了好几本书,后来又带我上游泳池,不像教练那样让我抱浮板,也不拉着我的手,而是让我憋气,自己屈膝蹲到水面下,然后蹬一下池底往上游。”
“游起来了?”齐宋猜,其实这也是初学游泳的一种方式,他模糊地记得在体校的墙上看到过示意图,那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古早画风。
“游起来了,人浮在水上的时候会害怕沉下去,但从水底往上游,就像本能那么容易。”关澜一边回忆一边答,“虽然只是埋头蛙,但克服了那一下,再学换气,纠正泳姿,就都顺理成章了。”
齐宋听着,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也许只是因为他也提出要教她游泳,又或者这里面还带着些许的隐喻,恰如她曾经沉到谷底,再重新活过来的人生,最终让她浮出水面的还是她自己。
有那么一会儿,他也想起了过去。所幸马扎已经吃完猫条,过来站他脚边,意思:再来一根。
他令自己不去想,伸手下去摸了它一把。它好像也格外给他面子,站那儿没动,意思:继续。
关澜看着,笑说:“其实你养得挺好的,胖了,安全感也有了,不像上次看见,跟个刺儿球似的。”
一边说,一边想,他不乐意摸它,却又把这猫养得特别好,齐宋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的。
齐宋听她这么说,偏又不摸了,拿脚把马扎划拉到一边。
关澜看得要笑,倒是好奇起来,说:“就你这样,怎么会想到养猫呢?”
而且,还是只成年猫,一般人抱养,总是更偏爱几个月的小猫。虽然他跟这只猫有种莫名的适配感,可他自己不觉得,更不可能就是因为相像才养的。
“跟前任在一起的时候捡的,她没法养了,就送来给我。”齐宋实话实说,但话说出口,又觉得或许不合适,好像太过坦率了,不是他们这个阶段应该说的。
但关澜一点都不介意,拿叉子戳着盘子里的食物,低头笑。
“你笑啥?”齐宋问,猜她一定没好话。
关澜继续笑,笑半天才说:“想到个电视剧……”
到底是同龄人,齐宋也想到了,说:“关老师,昨天《东爱》,今天《孽债》,你还有多少二十多年前的老梗啊?”
“二十年前怎么了?”关澜反问,说,“特别好看的电视剧都是二十年前的,那时候放学回家趁大人不在就偷偷看,你别告诉我你没这么干过?”
齐宋跟着笑,没答。虽然只是只字片语,他还是可以感觉到她有特别好的童年和青少年,他们俩的过去太不同了。
雾散了,雨小了些,一阵风吹过来,雨滴细细密密地一片飘落到玻璃上,晕开景物的颜色,折射着灯光,城市显得璀璨却也萧瑟。
吃完那顿早午餐,关澜看看时间,对他说:“我要走了。”
“有事啊?”齐宋拉她的手问。
“这周末我女儿在她爸爸那里,约好了下午去接她。”关澜回答,没再说更多。
齐宋也不多问,自然记得两人之间的约定,她跟他说过的,不可能总是把谈恋爱放在很靠前的位置。
他说要送,但关澜说:“我自己走就行。”
最后,他只送她门口。门外电梯厅灯光明亮,到处都是镜面和大理石,玄关反而暗一些,她把他推到门里,他便也顺势搂着她的腰把她揽进怀中,最后一吻,忽有种见不得光的味道。
离开齐宋家,关澜驾车往南郊去,路上接到赵蕊的电话。她开了免提,一边开车,一边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