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您恐怕不止是当作工具来看的吧?”莱菲布勒有些被激怒了,说话也变得带刺起来,“一个那样的大忙人,为了您专程来这个小地方,还为您上场吃了我侄子的一剑……您可别说您不知道他的想法。”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无论您要指控我什么,都请您拿出证据来。”
“再说,即便我能够影响伊伦伯格先生的选择,我有为什么要为您这么做呢?”吕西安白了对方一眼,“我已经有了他的支持,为什么要放弃掉,却转来寻求您的支持呢?您的那点钱要和他相比,就像是蜡烛妄想和太阳争辉一般,实在是有点可笑。”
莱菲布勒气的脸色发白,可吕西安还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您口口声声说要把议席‘让’给我,就好像您已经稳操胜券了一样,如果我靠自己就能够赢下议席的话,又何必要承您的这个情呢?”
莱菲布勒的山羊胡子气的上下跳动着,“所以您和那个犹太小子已经勾结好,要把我整的破产,是这样的吗?”
“没人想让您破产,先生。”吕西安说道,“莱菲布勒银行有着响亮的名声,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笔财富,我相信伊伦伯格先生并不愿意把它彻底毁掉,他只需要您和他合作而已。”
“您指的是屈膝臣服吧。”莱菲布勒先生咬牙切齿地回答,“从今以后,我就成了他的办事员。”
“应当说是合作伙伴才对。”吕西安纠正道,“就像中世纪的那些贵族一样,他们在国王面前屈膝,可是在自己的领地上不也是作威作福吗?而国王在做重大决策时,也需要考虑到他们的意见。”
“可遗憾的是,我还是愿意当自己的国王。”莱菲布勒站起身来,“既然您不愿意接过我给您的橄榄枝,那么我们就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独立是这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吕西安也站起身来,“您确认自己付得起这个价格吗?”
“我打算试一试。”莱菲布勒戴好帽子,拿起自己的手杖,朝吕西安冷淡地鞠躬,“那么我们就在明天的辩论会上再见了。”
吕西安点点头,朝房门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走到窗前,看着莱菲布勒先生穿过花园,这位先生正恼怒地挥舞着手杖,用力抽打着道路两侧的灌木。
第46章 追加投资
送走了莱菲布勒先生,吕西安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为第二天的辩论做准备,并且吩咐了仆人没有要紧的事情不许来打扰他。
他坐在扶手椅上,在脑子里思考着第二天莱菲布勒可能的攻击手段,用钢笔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写着简略的笔记。
毫无疑问,莱菲布勒会揪着他和阿尔方斯的关系不放,从今天他说的话来看,这个老家伙一定是从吕西安和阿尔方斯的互动当中看出了一些什么。但吕西安并不觉得他有什么证据,今天的那几句话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因此,莱菲布勒所攻击的重点,恐怕还是吕西安与阿尔方斯之间的金钱往来,这也是他这些天里一直试图做的――将吕西安描绘为犹太资本家的傀儡。
对于吕西安来说,幸运的是布卢瓦的许多人都曾经见到过阿尔方斯,这个英俊而富有感染力的年轻人,与报纸上对犹太银行家的夸张描写大不相同。在一些沙文主义入脑的右翼报纸编辑的笔下,犹太银行家一个个都是吸人血的青面獠牙怪物,要把阿尔方斯和这样的形象联系起来,恐怕是需要非凡的想象力才能做到的。
除此以外,莱菲布勒或许还会攻击吕西安的青涩,毕竟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甚至一年多以前刚刚跨出大学的校门。但青涩也有青涩的好处,吕西安还没来得及沾染上太多的政治家习气,也没有什么黑料可爆。而莱菲布勒先生就不同了,全城的人都知道他的一两件丑事,他能够在这个议员的位置上坐到今天,全靠的是他的钱罢了。
吕西安按照在大学辩论社养成的习惯,思考着莱菲布勒可能提出的责难,在笔记本上简要地归纳着回敬的要点。他想象着明天在辩论场上可能遇到的各种情景,并逐一地写出应对的方略。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吕西安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车轮声,花园的铁门被打开了,似乎有人在从马车上卸下行李,还有一个熟悉的说话声,可吕西安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
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这才发现房间里已经变得十分昏暗,远处天空中的晚霞也逐渐褪色,就像洗过许多遍的衣服那样。
花园里传来脚步声,这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进入了房子里,沿着楼梯一路向上。吕西安合上笔记本,将抽屉拉开,把本子扔了进去。
很快,房门被人敲响了,吕西安的仆人走进房间,面对着吕西安质疑的目光,他解释道:“有客人从巴黎来访。”
“巴黎来的客人?”吕西安心头一紧,难道是阿尔方斯去而复返了?他不由得有些心虚。
仆人向一旁闪开,一个人影从后面的走廊里出现。
“您好啊,男爵先生。”夏尔?杜布瓦在空中晃了晃自己的手杖,他穿着一件褐色的外套,戴着小圆帽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四处推销的保险经纪人,“您这个地方可真是世外桃源啊。”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吕西安呆呆地看着对面的新闻记者,他从没想过会在布卢瓦自己的书房里看到这位先生,这感觉就像是在沙漠的正中央看到了一艘冒着烟的蒸汽船。
“我根本没想过来这里。”他将手杖和帽子递给仆人,自顾自地找了一张扶手椅坐下,“巴黎的污浊气体对我来说比里维埃拉的海风还要甜美,大城市的喧嚣和新闻,就是我的水与面包,没了它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我来这里,是因为有人给我付了一大笔钱。”他摊开双手,“就像古代的雇佣兵一样,我收了这笔钱,就要替事主办事。”
吕西安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仆人退下。当仆人离开之后,他又亲自走到门边,给房门上了锁。
“是阿尔方斯?伊伦伯格让您来的?”
“除了这位金融界的国王,还有谁愿意雇佣我这位华伦斯坦呢?”夏尔自顾自地拿起茶几上的茶杯,那是下午吕西安用过的,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他将杯子里的冷茶一饮而尽,满足地舒了一口气,“真是渴死我了……坐了快八个小时的火车,之后又转马车,我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颠断了。”
吕西安皱了皱眉头,他走到壁炉架前,拿起上面的茶壶,给夏尔又倒了一杯,“他让您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来帮助您啦。”夏尔喝光了这杯茶,示意吕西安再给他倒上一杯。
“我不需要什么帮助。”吕西安一边倒茶,一边说道,“我已经有了赢得选举的办法了。”
“您说的办法指的是找个愣头青,给您自己来上一刀吗?”夏尔轻轻吮吸着杯子里的茶,这一次他喝的比刚才要斯文的多了。
他说完,不顾吕西安的反应,伸手从自己的背心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来。
“这是那位先生让我给您的。”
吕西安瞪了新闻记者一眼,伸手接过了信封,没有找裁纸刀,而是用手撕破了信封,将雪白色的信纸从里面掏了出来。
他展开信纸,莫名地感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了,借着窗户里透进来的黯淡光线,他开始阅读起来。
“亲爱的吕西安,
我在报纸上读到了您遭遇刺杀的消息,这令我十分震惊,一方面是由于这个消息本身,而更加令我震惊的是我竟然是在报纸上得到这个消息的。
我原本以为我们已经成为了亲密的朋友,但遗憾的是,您显然认为有些秘密还是不让我知道为好,对此我表示充分的理解,但我实在无法理解的是您这种随意将自己的生命扔在赌桌上的行为,而您这样做甚至只是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
请原谅我对您说话如此直率,但我猜想您恐怕也不会将这封信件当中的内容分享给其他人,因此我觉得我也没有必要闪烁其词:您所想的和所做的一切实在是愚蠢至极,无论在任何时候,自己的生命都是最宝贵的,如果您连命都丢了的话,那么议会的席位对您而言又有什么用呢?
您可能会觉得自己很安全,可我要告诉您的是,刀剑有时不会完全服从主人的命令,您或许只想要在自己的胳膊上割一个小的口子,可不知道怎么的刀刃就割开了您的一条动脉。况且您所安排的人难道就一定可靠吗?如果您的敌人花钱让他假戏真做,等到您性命不保之后再把真相揭露出来,那么您即便躺在坟墓里,也会被人当作一个小丑。
我理解您不完全相信我的理由,我只希望您以后更加看重自己的生命,它比您所认为的要更有价值。
关于我们之前提到过的事情,杜布瓦先生已经完全知情,我让他来协助您,相信他能给您很大的帮助,这样您就不必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