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那极小部分钱还得留着应对不时之需,放在雪寒之灾的可能性并不大。
疏于雪灾赈济已经是基层的惯性懒政,和高层的心照不宣,不是他能够轻易插得进去手的。
把人编进禁军吊命也只是杯水车薪,最容易冻死的老弱可是进不了禁军。
而且国家本就冗兵严重,连果菜都收上税了,也就堪堪够支付军饷而已。
他和他爹都倾向于减少禁军数量,而且绝大部分兵卒业乐意被沙汰。
毕竟纺厂的工钱虽少了点,但不会被上官克扣,实际到手的反而要多些。更不会非打即骂,呼喝如奴仆,额外工作多到做不完。
至于触及国家深层次的结构改革还远远不到时候。
想不抑制兼并而百姓的日子还过得去,那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让疆域疆域变得辽阔;二是让工业产出利益高于土地。
从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进程来看,后者又要远优于前者,但现在也还不成气候。
许是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多,赵昕只觉脑中诸般思绪尽数涌出,挤在一块叫嚷个不停,谁都想要占据主导位置,根本形不成体系。
陈怀庆在见到宋祁步履匆匆的身影之时,眼泪差点落下来。
宋学士您可算来了,殿下都快成木桩子了!
宋祁止住眼泛泪花的陈怀庆,独自一人放缓脚步朝着摇椅靠去:“殿下?”
第55章 无非一念救苍生
听到熟悉的声音, 赵昕连忙扒开脸上盖着的书从摇椅上跳了下来。
都来不及瞪不提醒他的陈怀庆两眼,就规规矩矩对着宋祁行礼道:“见过师傅。”
虽然因为他两世为人的原因,宋祁对他目前的教育方式与曹评那伴读完全不同, 属于半放养。
只需赵昕自己找喜欢的书看,然后定期写读书笔记就好。若遇到不解之处,也可以随时请教发问。
但身为老师,宋祁在传道解惑这方面没得挑。
三月前赵昕写了一篇有关兵法的读书笔记,但由于宋祁本身不太通兵法的缘故, 所以那份读书笔记是负责讲授武备的曾公亮批的。
据晏几道带回来的消息,宋祁为这件事难过得几天都吃不下饭, 现在正在猛学兵法。
就是迄今为止成果还是很有限, 估计将来也是。
对于这样的师傅,赵昕是打心眼里敬重, 平日也礼遇甚隆。
宋祁侧身,只受了半礼, 然后又仔仔细细看了他好半晌, 这才抚须长舒一口气:“见到殿下无恙,臣就放心多了。”
“本来就无恙,定是陈怀庆瞎嚼舌根,惹得师傅您为我担心。”
宋祁笑眯眯的没反驳,只是脚下挪动几步,遮挡住赵昕怒瞪陈怀庆的目光,然后问道:“不过看殿下这模样,是有心事?”
赵昕想了许久,才将头一点:“有。”
宋祁也不问具体是什么心事, 只是继续问:“那殿下可想好了吗?”
赵昕摇头,苦笑道:“还没。”
阻力太大了, 大到他都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宋祁见他这幅模样,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谁教的学生谁知道,他这个学生很聪明,尤其是在探究人心这方面很聪明,又加上身份高贵,天下能让他发愁的事实在是不多。
如果有,那必然就是大事。
于是又问道:“那殿下觉得此事该做吗?”
“该!”这一回赵昕回答得毫不犹豫。
宋祁抚须笑道:“那看来是实施起来有困难。殿下休要心急,古语有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海。
“这做事和读书一样,若是遇到艰难之书,不妨一段段拆开,渐次阅读。或是先将难处单独剖出放置一旁,若余者皆明,剩下这一处自然水到渠成。”
赵昕脸上的苦涩轻了几分,拆段分干,的确不错啊。
宋祁趁热打铁道:“殿下,事缓则圆,不妨静下心后再细想。”
赵昕嘴角终于勾出了象征着欢喜的小弧度。
难怪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他这急脾气,关键时刻还是得有人替他稳一稳帆。
赵昕垂下眼睑,再抬头时眼中就是一片幽深。
“怀庆,去给我准备笔墨,我今日要练大字。”
练大字最是能摒除杂念,心无旁骛。
宋祁闻言脸上多了郑重,凑近了小声说道:“殿下,还是要珍重己身,天下万民可都指望着你呢。”
虽然很大逆不道,但见过殿下的大臣们心里都清楚,殿下虽然治政苛严,但于天下而言,实比如今的官家好了太多。
赵昕露出一个两排牙齿的标准笑,同样小声说道:“师傅也曾教过我,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弟子为民,不敢惜身。”
他来之前还在那面红旗下宣过誓的!
宋祁还想再劝几句,但赵昕已经摆手送客了:“师傅还是快回去上课吧,王贡和曹评他们听话无妨,种谊和张熙两个怕是要掀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