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1 / 1)

男人深蓝色的眸底愈发冰冷幽暗,薄唇抿成僵硬的线条,和他此刻的内心一样冷酷无情。

他漠然地吸了最后一口烟,任由浓烈阴郁的烟草气息弥漫进自己的五脏六腑之中,拼命克制住了嗜血的冲动。

滚烫的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的弧度,随即尸体被扬起的土壤一遍又一遍地覆盖。

身后尤里快步跑来说道:“长官,奥乔塔区摧毁计划即将要执行了。”

他颔首,和宪兵交代几句后,转身离开了深坑。

街上到处都是大片正在燃烧的区域,道路被坦克履带碾压得斑驳不平,在砖石建筑的一角,有一朵开在墙角的玫瑰。

残破的砖墙阻挡了冷风,血色与逝者化作源泉滋养了隐秘角落,以至于九月末的季节,那束玫瑰仍然悄无声息地存活着。

费因茨前行的脚步一顿,皱着眉头俯视着那朵红得像血的花萼。

鼻尖闻到的仿佛不再是血和肉腐烂的臭味,而是那缕熟悉的玫瑰香气,连日以来心中隐隐的不安瞬间被放大到极限。

*

你和队员们终于完成了深坑检查和周围的化学试剂喷洒工作。

浅黄色的防护服,一处绑在脖子后面,一处绑在后背下方,再加上用橡皮筋固定在脸上的口罩,勒得你压抑到无法呼吸。

你一把扯下了禁锢住你呼吸的口罩,胆汁顺着食道返到你的喉咙,一股刺激的苦味强烈地干涉着你的味蕾。

你扶着一根被炮火炸得焦黑的椴树枝干,止不住地干呕,直到猛烈的咳嗽才压制住了再次翻涌而上的呕吐感。

“快!防化后备部队员,抓紧上车!奥乔塔区有紧急任务!”

队长卡特琳面带焦急神色,双手用力地挥舞着,先上车的人向后面的人伸出了手,你跑过去借着对方的力一把跳上了车。

卡特琳最后一个上车,她身上还穿着沾满血和泥土的防护服,紧紧扎成枕型发髻的头发从耳侧掉出几缕棕色发丝。

她教导:“不要怕,少说话、多做事,注意警戒,波兰佬正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道里,准备随时扑上来咬上一口。”

这一批前来执行尸体处理任务的队员,大部分都是刚刚从德国各区强行征召上来的化学专业的女孩,少女们不再像战争刚开始的时候,脸上是那种为国效力的兴奋和激动。

因为任何普通人哪怕看到一次这种可怖的场面,就一定会对战争深恶痛绝,乃至憎恨一切因战争而带来的破坏、痛苦、分离与死亡,无关国籍和立场。

军用卡车途经之地,身前身后都起了火,猩红的烟雾自楼顶汹涌翻腾,直至弥漫天际。

炮弹无情地撞击在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砖石结构的墙体在爆炸声中摇摇欲坠,墙角被硬生生地削去,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硝烟味和被爆炸撕裂的砖石尘埃。

枪声掠过军用卡车经过的那片区域,沿途的党卫军正粗暴地抓住波兰男女老少的腿,直直地将他们往砂砾粗糙的地上拖曳,最后像是处理几块肉一样扔进了卡车后厢中。

歇斯底里的号啕声比德国人的轰炸机斯图卡俯冲时发出的尖啸声都要凄厉上百倍。

最后,军用卡车终于抵达奥乔塔区,停在一幢石头建筑前,旁边停着一辆隶属于战地医院的、被改装后的旅行车,上面还配有一台小型发电机。

这里是华沙的一所科学院,那写着占领区官方通行语言的木牌摇摇欲坠,所有的惊愕都来不及浮现,你和队员就被下发了任务。

你们在对科学院的基本设施进行简单维护检查后,与战地医院的人一同发力将X射线设备装上了车。

有了X射线设备,意味着战地医院的医生可以利用X射线进行透视检查,发现并准确定位伤员里的子弹,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伤员的痛苦。

“伊娜”

莉莉穿着护士服,在纷乱嘈杂、人群涌动的混乱之中喊了你的名字。

她在你身后朝着你疯狂地挥手,但时间紧迫,你无法停下奔跑的步伐,也只能微微侧头,对她用尽全力回了一句。

“莉莉,保重!”

之后防化后备部又对科学院的实验室环境进行了基本的处理,以防止在德军人员全部撤离之前,这里发生不可逆转的化学爆炸。

等你和队员从实验室出来后,发现科学院的大厅正在上演一场人间暴行

“Frau,Komm!”

一声带着俄国腔的粗暴的德语,“过来,女人!”,没有人不会不清楚什么可怕的事情在发生着。

喝得臭气熏天的RONA暴徒,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疯狂,他们的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仿佛在庆祝一场扭曲的狂欢。

大家立刻害怕地紧紧凑成一团,不再敢往大厅的方向走,只有队长卡特琳仍然保持着冷静。

她像是看了太多这种类似的场面,催促着你们行动,低声呵斥道:

“他们是苏军的叛徒,一群没有军纪的伪军疯子,不想也被摁在身下,就先躲起来!”

从普鲁士时代起,德国军队就有重视荣誉的传统,侮辱妇女明显是违背这个传统的,但他们不是德国军人,是加入德军的苏军叛徒。

你们躲了起来,可在缝隙中,那群暴徒的动作已经成了照相机里的慢镜头,你想要开枪,但是你只有六颗子弹,相较于对方众多的人数,简直无异于自寻死路。

你只能无助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无处不在的电流声。

直到一具女童的身体被重重地砸向地面,那“砰”的一声彻底击溃了你最后的心理防线。

在战地宪警缓缓来迟后,荷枪实弹的RONA暴徒终于离开。

你流着泪,扯下翻飞的窗帘,将破碎的衣物划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女人的身体,一举一动都流露着无关国界的善良,队员们替其他的波兰女人清理着撕裂的伤口。

“我是克拉拉,很高兴认识你……”

女人见你哭,却躺在地上对着你笑,可那笑里有着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她受过良好的教育,是科学院的一名研究员,会说德语。

“伊伦……我是伊伦·霍奇金。”

你颤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