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担忧地朝尤里点了点头,看来盟军的这次轰炸,又跟以往一样,误伤到平民区了。只不过这次应该很严重,否则费因茨不可能要去维希把贝当元帅请过来。
你的包古地头疼粉要吃完了,便让曼蒂看护着爱玛,让尤里顺路送你去了教会医院。
走路回家的路上,你碰到了义务志愿者征召,义务内容是前去蒙马特区搬运碎石和协助灾后恢复建设,填写表格就可以领取面包和黄油,住处在巴黎南郊的人甚至还可以申请到补贴。
现在巴黎食物配给紧张,义务志愿换取食物的做法短时间内便吸引了一大批巴黎民众,你也被排队的人群推搡着到了登记台前,在党卫军下士的引导下填完了登记表。
军方提供的卡车将最新一批的志愿者送到了蒙马特区。
你一下车,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一种对无法阻止的战争力量产生的恐惧扑面而来。
大大小小的房屋裂的裂,倒的倒,有些还没有彻底倒下,畸形地矗立着,一扇扇玻璃窗被炸弹砸得稀巴烂,墙体上只剩下几个空洞,屋顶早已被掀翻,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挖了眼、砍了头。
消防车拖着绵延不绝的警铃声熄灭了废墟中还在妄图继续吞吐着浓烟的最后一处火焰。
临时搭建起来的医院里所有的床位都已经被占满,新抬进来的受伤民众只能连同担架一起暂时被放置在露天摊棚里,哀嚎声和恐惧声久久回荡。
前方蒙马特高地上的圣心大教堂后部的方型钟楼不幸被炸弹击中,世界上最大的马赛克拼图画和繁复精美的玻璃彩窗就这样被无情地摧毁。
伟大的艺术在战争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瞬间就会被碾得支离破碎,乃至化成齑粉。
圣女贞德的塑像原本因常年风雨侵袭,被一层铜锈裹挟,反倒造就了通体碧绿的外观,宛如翡翠雕琢,但现如今,她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两处,存活下来的巴黎人跪在这位法兰西民族女英雄的面前哀声痛哭。
很显然,德意志没有放过伦敦,伦敦也没有放过巴黎。
帝国送给伊丽莎白公主殿下的“生日贺礼”被原封不动,甚至几倍几十倍的全部加注到了德占区巴黎身上。
你用铲子将碎石块弄到手推车上,这个活计对曾经在东克集中营参加过劳动的你来说算得上“得心应手”。
你没有准备在这里义务劳动过久,打算干一个上午便想办法回丽兹酒店,但是北郊离拉丁区着实有段距离,没有交通工具,仅凭两条腿走路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回去。
在这样的情境下,你遇见了宋凝。
宋凝穿着干练利落的风衣,将自己带来的食物分发到了坐在水泥板上、满脸污渍的孩子们手中。
你们没有过多寒暄,你帮宋凝分发完食物后,她便带着你去了丽城的法国第二大唐人街上的一家中餐馆。
“张伯,我回来了。”
宋凝替你推开厚重的门帘,你朝着她微笑道谢,进来却看见一个穿着岩灰色军装的熟悉的背影。
“小姐,您可回来了,那位军官又来找您了!哦,夫人,您怎么来了,是最近头疼又犯得厉害了吗?”
张伯上前和宋凝搭话,见着你时身为大夫的职业素养又让他开始询问你的病情,左问右问,德语中文混插其中,情形一时间有些混乱。
“宋,我这次来是……”
那位德国军官转过了身,在他诧异的目光中,你没忍住率先喊出了声:“威廉长官?”
“伊娜?你怎么会在这里?”
威廉在巴黎丽城见到你同样感到惊讶,人生真的很奇妙,明明看似毫无关联的人,兜兜转转竟然站在了同一屋檐下。
你简单地在洗手间清洗了一下,出来时宋凝已经和威廉面对面在餐桌上交谈了一段时间。
威廉替你绅士地拉开了红木椅子,你道谢后坐在了他旁边。
“长官,麻烦您再次替我向法肯豪森将军表示感谢,也非常谢谢您,我们在法国生活无忧,一直多亏了将军和您的接济。”
宋凝双手握着一杯热茶,诚挚地表达谢意。
威廉无意对你隐瞒,宋凝也以她的哥哥为傲,很快,你便理清楚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宋凝的哥哥宋文是黄埔军校第九期的学员,毕业后在德国里希特霍尔德军校留学了两年。
宋文的老师就是被称作“德国国防军之父”的汉斯·冯·塞克特上将,还有现任比利时军政总督的亚历山大·冯·法肯豪森将军。
他们二位在华期间都曾经担任过德国军事总顾问,不仅为中国军队由“内战型”转为“国防型”军队作出了巨大的贡献,甚至还为中国制定了应对日军攻击的方案,预判了几年后中国抗战爆发的大致走向。
塞克特上将在弥留之际仍然不忘中国,声称上帝如果再多给他两年的时间,他将亲眼看见中国的国防彻底成型,并坚决反对他的爱徒宋文回国。
但宋文只留下了一句话,便毅然踏上了回国的旅程,“投笔从戎,只为驱除外侮、保家卫国”,现如今,他已经是国民党第七十四师的团长。
宋凝被困在法国太长时间,因国际银行转账限制,国内无法汇款过来,而法肯豪森将军与威廉的叔父交好,他一直通过威廉来帮助宋凝。
威廉说道:“宋,我并没有帮上太多忙,虽然日本现在是我们的盟国,但我对那个表里不一的民族并没有太多好感。更何况,我非常敬佩法肯豪森将军,他是一位真正的职业军人。”
“是的长官,将军做到了对中国的承诺”,宋凝喝了一口热茶,垂眸点头,但碍于你在场,没有再深入说下去。
法肯豪森将军曾向蒋介石承诺,他此生绝对不会向日本方面透露任何关于中国的军事机密。在常人无法想象的重压之下,他仍然坚守了诺言。
你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宋凝和威廉的对话,整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
难怪初见宋凝时便能从她身上感受到自幼长于书香门第的那种诗书满腹、知书达理的风度。
她姓宋,又了解这么多秘辛,再加上她哥哥的身份,无疑是历史上那个和蒋家牵扯颇深的宋家了。
“来来来,各位久等了,刚出锅的饺子,趁热吃,香的嘞!”
张伯端上来三份水饺,边端上边吆喝,宋凝用德语替威廉翻译着。
你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中餐了,德国饺子对你来说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你不明白德国人为什么会把方方正正,形如煎饼果子的东西称之为饺子。
“宋凝,谢谢你的款待。真希望能有机会吃到鲅鱼水饺。”
你吃了一个水饺,馅是意料之中的白甘蓝,没有肉,但在你看来还是很好吃。
威廉正在用刀叉优雅地给饺子的皮和馅做一场分离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