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胡说什么呢?”高素珍圆场道,“什么改造,我们又不是黑五类子女,我们是自愿到条件艰苦的农村去锻炼自己,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哼,就她毛病儿多,就该好好改造,改造不彻底等于彻底不改造!”圆眼睛圆鼻头的女孩子理直气壮。
何芝兰脑内突然一闪而过一个名字,带着强烈的厌恶感,她道:“朱文红?!”
“朱文红是你叫的吗?!”圆鼻头圆眼睛的女孩子横眉瞪眼,“我叫朱文静!你应该喊我姐姐!我姐可是你嫂子!我算年龄还比你大一年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赵涛做和事佬道,“文静的名字早在闹革命的时候改了,不叫文红了,芝兰你不要……”
沈玉树牵着何芝兰的手就要走。
高素珍劝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们一会儿要去三沟公园那玩,还想着去爬三沟山,看看风景,听说那儿枫林尽染红透天际,好看极了,你们一起去吗?”
文晚霞也跟着劝道:“沈大哥,一起去嘛!”
徐翠华看情形不对,知道这个不好惹的朱文静似乎是何芝兰的对头,于是聪明的不多说话,只沉默地看着。
“不去了。”沈玉树声音低沉,“你们好好玩,再见。”
“行了行了,真以为她何芝兰是王母娘娘了,各路神仙都急着请她去做法呢?”朱文静嘴皮子上下一碰,又是冷嘲热讽,“喂!何芝兰,听说你做不要脸的事还被人抓住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又在这儿勾勾搭搭别的男人,你乡下那男人知道了还不得让爷爷炮打你家筒子楼?”
她嘻嘻哈哈地笑着,完全没注意到沈玉树的脸越来越黑。
“别说了!”高素珍简直是从嗓子眼里飞速挤出来这三个字。
人家男人就在你跟前站着呢,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
朱文静听自己姐姐说过一嘴儿关于何芝兰在乡下被侵犯的事情,但话传话的,她只知道侵犯何芝兰的男人家里有个做司令的爷爷,对于这个男人别的情况一概不知,想着能被家里放弃而送到乡下去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朱文静可着这件事儿笑了好几天,逢人就传,说何芝兰在乡下被一个丑八怪男人糟蹋了,说得多了,她自己也相信何芝兰是被一个丑八怪给强奸了。
“文静!”赵涛呵斥道,“你说话过分了!请给何同志沈同志道歉!”
文晚霞也面带怒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朱文静正想着再说些更难听的话,张着嘴巴还没反应过来,沈玉树“啪”就给了她一嘴巴子。
卖糖葫芦的大娘连忙脚底抹油一样跑了,本来悄摸着看戏的人有被吓到的也赶紧跑了,几个颇有些江湖义气地则走上前来,喊道:“干啥呢干啥呢!咋打女人呢!”
沈玉树毫不畏惧地喊回去:“滚!谁来管闲事儿我一块儿打!”
几个男人被这语气激得撸起了袖子,就要上前,徐翠华忙去劝道:“没事儿没事儿,我们都认识都认识,小女孩子嘴巴贱,大哥教训着呢!有分寸有分寸!”
朱文静被这一嘴巴子打得眼泪直流,吓得都不敢多说话,听到徐翠华骂自己“嘴巴贱”,不敢对着沈玉树撒出来的怒气,冲着挡路人的徐翠华倾泻了过去,她抓住徐翠华的袖子,去扯她头发骂道:“贱婊子!你骂谁嘴巴贱呢!你个贱婊子!”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女人们打架,男人们不好去拉,高素珍忙去拽朱文静,何芝兰也帮着徐翠华脱身。
沈玉树伸出长腿,一脚直接踹开死死拉住徐翠华裤子的朱文静。
徐翠华被吓得不轻,绑好的两条辫子已经被抓散了,她六神无主地摸着自己右侧发缕,哭道:“好疼么!好疼么!呜呜呜!”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高素珍一边压着朱文静,一边道。
朱文静被那一脚踹懵了,也不挣扎了,高素珍给赵涛使了个眼色,让他来牵制住朱文静,自己则走过去查看徐翠华的右侧脑袋,头皮上血淋淋的,是被朱文静尖利的指甲抓下来的,她的头发还被朱文静抓在手里。
“没事……”高素珍简直没法看那头皮,血呼啦的,不知道那片以后还能不能长出头发来
“咋个没事!我疼死了我都!”徐翠华也难得地发起了怒,她瞪着地上的朱文静。
朱文静除了被打了一嘴巴,被踹了一脚,其实没啥外伤,她主要是气得内伤,顿时也哭天喊地起来,惨叫声比徐翠华的哭声都大,听得人耳朵发麻。
0044 搭车
这一下弄得大家出来玩的心思全没有了。
朱文静嚎丧着,徐翠华哭叫着,电影院里看场子的保安都出来了,眼看着事情就要越闹越大,何芝兰忙上前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悄悄塞给徐翠华道:“徐同志,咱们先赶快带你去医院看看伤口,女孩子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徐翠华眼泪哗哗地流,根本没心思去接钱。
倒是文晚霞,眼疾手快接过钱来道:“刚才过路来的时候,我看到一家医院,我先带徐同志去医院!”
说完,也不管在场众人,只将哭得昏天黑地的徐翠华一下子背了起来就往医院的方向跑。
这两人一走,朱文静没了对手来吵闹,嚎丧的劲儿也没了,满脸鼻涕泪水的,听了何芝兰的话反而冒着鼻涕泡儿笑了出来,对着跑得越来越远的两人嘲讽道:“徐翠华那乡下样子,还需要疤痕来装点门面呢!再丑也丑不过她本来就长得俗气!”
好在文晚霞跑得快,徐翠华应当没听到,不然更是要哭天抢地。
“朱文静,你这个嘴巴子,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赵涛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话能不能有点分寸!做事能不能有点章法!我表姑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教育出你这么个”
“我这么个什么?!”朱文静眼睛瞪着,喊了回去。
赵涛没说话了,只气得摇头。
“你这么个没教养的泼妇!”沈玉树语气十分淡定地为赵涛补充完毕。
朱文静扭头,眼睛里的愤恨只差把沈玉树生吞活剥了。可她不敢对沈玉树怎么样,毕竟才被打了一顿,沈玉树bzm可不是怜香惜玉的。她刚又想嘴皮子一碰继续犯贱辱骂何芝兰,脑子里那根弦突然绷了起来,在脏话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及时停了下来,警惕地看了一眼何芝兰身边的沈玉树,这人跟条恶狗似的护主,她还真不敢胡说八道。
朱文静想了想到最后满腔愤怒化作了一句:“好啊何芝兰,你攀上高枝了,都敢随意欺凌打骂你二嫂的妹妹了,你看我回去怎么跟我姐说!”
她冷哼哼的,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有道理,又恶狠狠地加了一句:“看我姐怎么跟你爸妈说!”
何芝兰看她像个小孩子似的,要找家长告状,心里简直都快笑死了,面上也忍不住笑道:“好啊,你去说啊,七大姑八大姨你都去说说,最好弄个广播昭告天下,你朱文静半点本事没有,嘴巴里却是十分下流,尤其恶人先告状是第一流!”
朱文静气得两眼发黑,这个何芝兰是怎么了,能说会道的?以前不都是脾气大得很,但是对上了朱家姐妹花,那都是有苦说不出,有冤诉不来,白长一张嘴,只能无能狂怒发脾气。
就在这一时刻,朱文静被气得脑充血,却也意识到了何芝兰的不对劲。
这个何芝兰,不像是她认识的何芝兰。
瞧着又要闹起来,高素珍打圆场道:“何同志你别生气,朱同志年纪还小,不太懂事,我们今天出来也是想好好玩一玩的,本来难得有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