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树心疼得很,闷声道:“我背你去医院。”

高素珍看着何芝兰硬撑,也忍不住劝道:“还是要去医院的,要是你觉得太晚了不方便,我帮你先处理一下好吗?”

何芝兰回过头意外地看她。

高素珍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何同志。”

她又不傻,何芝兰帮她瞒话,她也是领情的。

“不好了!不好了!”小孩子的声音尖细得很。

抽着旱烟的大爷也在喊:“别打了别打了!”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虎子媳妇儿看着地上那一滩血,尖叫了出来。

这时候,小豆子也带了革委会的人来了。

几个毛头小子一看真的打死人了,均吓得六神无主,不知道是要逃跑还是不要逃跑的时候,革委会的人倒是先一步开了口道:“喊什么喊什么!革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没有流血牺牲还叫搞革命吗?!”

“就是就是!”领头的毛小子跟着应和道,“俺们闹革命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大公无私公而忘私!俺们听毛主席话!关心国家大事!誓做中央文革的铁拳头!”

“好!这就说得很好嘛!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领头的毛小子跟着举起拳头喊。

本来害怕的一群小子,胆儿也大了起来,跟着喊道:“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革委会的人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地上一大摊的血,猥琐男已经没了气息,旁边的狗蛋子也够呛,大气喘不了两声的,像是条离了水的鱼。

“这是谁家的反动派,流氓分子?”革委会的人问道。

军娃子奋勇争先,指着狗蛋子道:“俺认识他!他家是三沟村上咧!”

“带去批斗!”革委会的人下指示,“先在大槐村批斗!再带回三沟村批斗!”

“那他咧?”领头的毛小子弱弱地指了一下地上死掉的猥琐男。

“咋了!他也得带去批斗!怕他个坏分子?!”革委会的人振振有词,“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只要想得到,就能做得到!我们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毛小子们跟着欢呼。

小子们抬着那群死的死,伤的伤的臭流氓,往向阳小学外的电影放映场地走去。

这会儿电影已经放完了,村民们收拾得快的都准备回去了,有那爱看热闹的倒是还留在这,眼瞧着半大小子们抬着几个人出来,均是伸长了脖子去看。

村上宣传部的人正在收拾放电影的东西,空出了台子方便那几个小子把人放过去。

底下坐着的老人们半闭着眼睛,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革委会的人不紧不慢地站到被打得半死的几个人前面,清了清嗓子道:“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主席思想!”

“打倒反动学术权威!打倒三反分子!打倒臭老九流氓分子!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0038 吃蛋糕

秋夜里风大,高素珍把布围巾取了下来给何芝兰一圈一圈的绑好胳膊,突然大叫一声,吓了何芝兰一大跳。

“我!”高素珍立刻站起来左顾右盼,大叫道,“刚才有个青年过来!帮我!结果被打了一顿!”

她被吓得不轻,脑子里一团浆糊,连话都说不清楚。

“你说什么?”何芝兰帮助她组织语言道,“刚才有个青年来帮你,被这群人打了一顿?扔到哪了?”

高素珍死命点着头,手指着后面那堵围墙的狗洞。

狗洞被不知道多少小孩大人钻过,破败的口子越来越大,何芝兰的身高刚好能走进去,沈玉树就得弯着腰了。

等三人从那狗洞里走出去,外面是一个大斜坡,往下看能看到斜坡灌木丛里还挂着一副金丝眼镜。

高素珍“呀”地叫了一声,忙喊道:“同志!同志!你还在吗同志!”

中气十足,冲破云霄。

底下没人回应,何芝兰和沈玉树两两相望,沈玉树道:“我下去看看,你们在这上面不要乱动。”

秋天里草木皆肃,踩下去吱呀乱叫,斜坡又是近直于九十度的危险地带,何芝兰在上面看得心惊胆战的。

不多时,沈玉树就背着个人上来了。

高素珍忙上前查看,人一放到地上,还是个熟人,何芝兰拍拍他的脸喊道:“赵涛!赵同志!”

这个名字对于高素珍十分熟悉,她想了半天想不到自己从哪儿听到这个名字,只得专注于眼下,道:“不行!他好像是昏迷了!我们要赶紧把他送去医院!”

围墙里钻出来的大爷看着热闹,一听这话,忙道:“俺带了牛车,俺来送!”

这个夜里,注定是乱糟糟的。

秋收忙,秋收累,秋收一到,社员们全都下了地,不管老的少的能帮上忙的都得去忙,何芝兰的小日子在这个时候就对比出来好了。

她是仓库保管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大队里别提多少人羡慕了。

也不是没人闹过,等到了李建峰跟前,李建峰把那仓库库存表拿出来给来闹的人看,问问他们能不能做出一模一样简易清晰的表格,能不能写出这一手硬笔书法,来闹的人自讨没趣就走了。

所以说任贤用能,你得至少占一样吧,德行大家都差不多,那就只得比比才能了。

田里年轻的喊着号子干活,年纪大的则弯着腰闷哼地干活,小孩子们下了学在田里转来转去的,有的在写作业,有的忙着抓田鸡蚱蜢,还有的和衣躺在那成团的金黄的麦杆上睡大觉。

紧着秋收的时间,砖窑上的活也就先放了放,只留了几个知青轮流看守着,沈玉树就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