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受着最为严苛的训练,投入我国科技研发的第一线,与此同时,身兼另一重无人知晓的身份,后来,她在身上流着血的时候被抛入冰凉河水,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的生命就此终结,可没想到,最后捡回了一条命。虽然现在的她已渐渐回归平淡日常的生活,但大风大浪流经一个人是会留下痕迹的,就像她现在的性格底色,淡然心定,波澜不惊。
可就是这样一个坚韧丰富的人,在这个瞬间,忍不住红了眼眶。
如果不是卢怡秋,桑晚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位医生,为了医好她,夜不能寐,辗转难眠。
“至于后来将你的故事写成小说,是因为”卢怡秋停顿片刻才开口,“当时正好有个网站举办了一个征文比赛,那个征文比赛有奖金,所以,我想帮帮你,不过,这件事后来是我误会了。”
那时,卢以冬在家里频繁接到一个工作电话,内容大概是有个患者因治疗费太贵选择放弃治疗,卢怡秋当时误以为这个人是桑晚榆,那时候卢以冬还没正式转正,再加上这里生活成本高,和妹妹的生活很是拮据,而这个征文比赛有五万块的奖金。
“因为,你帮过我和我姐姐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那时候我没什么本事,唯一拿出手的,就是文笔还不错。”
这件事,桑晚榆很早就知道,小时候,她和卢怡秋曾经互通过很长时间的信件,那时候,桑晚榆就看出她笔力不俗。
她自己的写作大多是出于经历,见过太多,才下笔如有神助,而卢怡秋的写作,是天分,更是天赋。
或许痛苦才是创作的土壤,那时的她小小年纪,文字却格外通透,充满灵气,但又不显稚嫩。
卢怡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你和周哥哥的故事,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爱情故事。”
那样身世悬殊的设定,放在言情小说里,本应该是白马王子拯救灰姑娘的老套剧情。
但在她的故事里不是,她那样坚韧优秀,他那样知礼温柔,他们就这样约定好,相互陪伴着慢慢长大,成为彼此心中最柔软的那个角落,虽然最终他们并没有收获一个好结局。
“还有,关于抄袭那件事,我的小说发表在《温柔风》之前,我本来并不知道这件事,也没看过这部小说,是后来有读者出了调色盘,我才发现有多处重合,虽然后来《温柔风》出了反盘,但对于《温柔风》的反盘,我并不认同,那时候我想要继续追究,但我姐为了保护我,再加上我就要高考,就没让我发声。”
“但未经你允许,就拿你的故事写作是我的错,对不起,晚榆姐,这件事我真的做错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处理问题,”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桑晚榆的理性思维在此刻上了场,“据我所知,《温柔风》抄袭的不止你一个人,另一本小说《交锋》的作者息影,你有和她联系过吗?”
“嗯,当初还是她主动过来联系我的,知道她在京溪工作后,我们曾私下见过一面,只不过,我没帮上她什么。”
“她现在还在继续写作吗?”桑晚榆问。
提及这个话题,卢怡秋心生愧疚,低眸,轻声道:“没有,她被网暴封笔了。”
桑晚榆目光一愣。
桑晚榆:“你现在还能联系到她吗?”
卢怡秋:“我下午给她发了条私信,知道她还在京溪,我刚才之所以去医院,就是想让我姐带我过去找她。”
从卢怡秋在出版社见到桑晚榆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情就无法平复。
她总觉得,她得做些什么,她不能再当缩头乌龟,缩在壳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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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三个人在一家互联网公司楼下,终于等到了刚刚下班的息影。
她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一边和同事说话一边往外走,虽然加班到这个点已经疲惫至极,但一想到再有几天就要过年放假,便觉得一切都有了奔头,再加上今天一个棘手的项目终于收尾,所以纵然此刻身体疲累,但精神状态还算良好。
走到大门,息影和同事挥手说了再见。
看她终于一个人之后,卢怡秋才开口叫了她一声:“息影。”
这是她的笔名,现实里没人这么叫她,因此一开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卢怡秋和卢以冬同时出现在她面前,息影才回过神来,只不过,认出来人后,她的表情并没有变得和善,而是变得严肃起来,凛声问道:“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卢以冬走上前去,说:“当初我没让她和你站在统一战线,是我不对,现在我们过来找你,希望你能给我们一次机会。”
知道她们来的目的后,息影忽然苦笑了声,说:“你们回吧,我没怪过你们,至于机会,不必了,我们即使站在统一战线,我们也赢不了。”
卢怡秋听了,上前握住她的手,说:“不会的。”
“你少天真了!”
“即使我们站在了统一战线,你觉得法院能判吗?”
“抄袭者又不傻,谁会做一字不落完全照抄的事情?小时候抄别人作业还知道改两个答案呢,更何况是写文的!”
“我们俩又没有什么名气,现在这个利益至上的社会,你觉得能有什么结果?”
“最乐观的结果,平台再创造一个类似融梗的替代词来敷衍我们是吗?”
这提问太犀利,卢怡秋没有一个问题能回答得上来。
“说融梗不算抄袭,可在我看来,融梗比抄袭更可耻。”
“抄袭是把别人家的孩子偷走,融梗是不仅把别人家的孩子偷走,还给别人家的孩子整了个容。”
“整完容,外人看着当然赏心悦目了,那丢孩子的父母呢?”
“谁考虑过被偷走孩子的父母呢!”
她以为自己控制的很好,也以为自己已经彻底从那段黑暗中走了出来。
可提及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她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走出,这件事情,是横在她心头、永恒的一根刺。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是受害者,是被侵权者,她只是合理伸张自己的合法权利,为什么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想到这儿,息影控制不住抬高手,重重拍了下旁边冰冷坚硬的墙壁,眼泪也是在瞬间流了下来:“谁考虑过被偷走孩子的父母呢!”
“你知道那段时间的我,看过的最痛心的一条评论是什么吗,不是那些夹杂着污言秽语、不堪入目的谩骂,而是那一句
“哪怕《温柔风》是抄袭的,可她写的就是比你好看啊。”
“我的孩子被偷了,我还得被人指着鼻子骂:你辛辛苦苦生的孩子还不如别人抱来的养得好,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说到这儿,息影忽然扬起唇角,自嘲地笑了。